——“我初来云阳,还没尝过特色的四照花糕,裴娘带我去茶楼看看吧,好不好?”
那天……裴则明的确带她去了茶楼,点了花糕。
但还未待堂倌端上来,她就被景旻的两张传唤符叫走了,不告而辞。
庄驭雪思绪飘远,伸手又拿起一块四照花糕,心不在焉地想:她竟还记得此事,还记得那碟没吃上的四照花糕。
沉吟片刻,她指尖变出一张空白符文,掌心轻轻一抹,上面就浮现出一位女子画像。
那画像只寥寥几笔,活灵活现,却并不是“裴则茗”的皮相,而是一位面容清冷秀美的女子。
旁边已依次连出几条线,附上小字批注:
脸侧写的是“容色妍丽”和“气质出尘”,头顶多画了两只狼耳,细颈上添了道颈环,批语是“聪敏狡猾”和“擅长装乖”。
庄驭雪并指一叩,小像上又多了四个字:“记性超群”。
为此女的“观察小像”加了一笔后,她咽下最后一口花糕,将小像揣回怀里,神情已回归寻常冷淡。
隐符无声烧烬,一道传送阵现于榻边。
庄驭雪面无表情,迈入阵心,隐隐发亮的暗纹顿时攀上了每一寸衣角,光芒大作——
门外的丫鬟隐约见屋内闪过亮光,疑惑推开一小道门缝。
一切如常,床榻上的人影裹在被中,安详睡着。
丫鬟没看出异样,便合了门,只当是自己眼花了。
她重新站回去,并不知道此时,屋内“熟睡”的女子已经出了阵,踏进了城东荒地。
而屋内,一枚薄如纸张的窥视灵器压在糕点纸下,此刻也异样地闪起了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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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阳城半面环山,出了尚且称得上繁荣的内城,东面可谓是荒郊野岭,少有人烟。
传送阵光芒淡去后,一道挺拔身影站在树下。
她一袭红衣,鎏金面罩遮下大半张脸,与周遭的荒芜分外格格不入。
阵阵夜风摇落枝头花瓣,红衣仙使伸出手,未怜花意,唯独接下了一片飘落的绿叶。
施了个仙诀后,她将一尘不染的绿叶抵到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与她堪称优雅的架势相反,那叶笛声尖锐扎耳,忽高忽低,穿透力还极强,连着扎穿了好几重山脊。
——想这野山上无人居住也是好事,否则定要被哭坟似的笛声折磨得连做几宿噩梦了。
悠扬的笛声飘了没一会儿,野山中忽生出了好几道黑影,凭着夜色遮掩,鬼魅般地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漫天花雨中,坐在月下梢头的红衣女子岿然不动,像是一心沉浸在笛声中。
冲到最前的那道黑影祭出法器,高声喊了句“开阵”,一座横纵交错的阵法便掘地而起,光波汹涌,霎时从方圆十里缩向阵中的红衣女子!
叶笛声骤然陡了,如万鬼同哭,千魂嘶唱。
面罩下,红衣女子唇边勾勒起诡异弧度,掌心凭空多出一串银铃,挥腕摇晃起来——
铃铃铃!
那铃声几乎摄人心魂,几道黑影口中喷出鲜血,几近跪倒。
“不好,捂住耳朵!!”
最前方的修士声嘶力竭,“她竟能用符文化出法器,那是千诡银铃,可更改阵法——她绝不可能只是一个筑基期的符修!”
然而大势已去,光阵将他们也吞噬其中,压着一切生魂入了阵。
就在幻阵将成形时,为首的修士下了狠心,自爆经脉,凝聚全部灵力为一剑,直直地冲红衣女子挥去!
这一剑理应不难躲开,但红衣女子只安然坐在梢头,懒得动似的,只随手贴了张符文在树上。
“长于荒山,还修了几百年,也是不易。”
她嘴唇微动,漫不经心:“既扰了你清修,就替你挡一剑吧,小树妖。”
那剑气锐利无比,带着几欲破境的气势,斩落一地花叶,将将要捅向她的左肩——
一道银光凛然的光盾横降于空,劈裂黄土,强行震开了这一剑!
面罩下,红衣女子泰然的神情终于变了。
那一盾挡下,周遭气流顿变,大风扑面,直刮得高树树冠都筛糠似抖起来。
一道人影忽地从天而降,直直落下来——
落进了一个冰冷的、带着怒意的怀抱。
狂风中,裴则明抓着她的袖子,正要咳嗽着爬起来,就被拎着后领压到了盾面上,听到身后人几乎是咬着牙道:
“你疯了么,裴允!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凡人之身,还有没有半点分寸,非要上赶着找死!”
颈间的颈环似在缩紧,裴则明呼吸几乎不畅,也压不住恼意,偏头顶回去:“千泠,你分明能敌过那一剑,为何既不出剑,也不闪躲,你——”
话还没说完整,她余光瞥到身后人面罩破了一角,露出白净瘦削的下颌,身上红衣在风中翻飞,艳如嫁衣。
……好美。
裴则明卡了壳,全然忘了要说什么。
就在此刻,那阵法已成,淡化为万千光点,将在场所有人卷进了幻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