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黑猫白猫慵懒蹲伏在彼此最舒适的位置,也看到昔日燕琅玉以冰泉浇灌的梅花早已经枯死。
他屏息走近,目光落在上面,观察枯枝须臾,小心翼翼地,他拈起一小撮微潮的土壤,靠近鼻下轻嗅。果不其然,暗暗的,一缕诡香。
许是趁他不备,燕琅玉将丹药烤火,融在金匙又倾倒去花盆里。难怪无论他如何检查都没发现破绽。
原来燕琅玉早就筹谋离开。
他对他的温情都是假的……他没有爱过他!
如一只暴怒的困兽,巨爪一把将枯死的梅花扫落!走龙花盆飞出铺陈的柔软绒毯范围之外,砸在墨玉地面,尖锐刺耳的碎瓷声撕裂了金云暮霭,盘旋殿中。
桂鸿山感到一阵耳鸣,他两目赤红,分不清是酸楚还是愤怒,正要将笔洗也砸去时,脑中恍然闪回而过的却是燕琅玉与他两手相握正在奏章上点朱之时。
他犹豫了。
连自己都浑然不觉间,他落下泪。
一支孤毫,半盏残茶,零落的几根白猫毛发,还带有微小皱褶的缎被……一切一切。这殿中有太多他和燕琅玉共同生活过的痕迹。他要砸杯摔盏的动作停滞半空,心中几番纠结,还是不忍毁去。
一个人怎么可以无情至此?
他想不明白。
可转念间他又明白了。
也对,燕琅玉一定恨他……他知道他有太多理由可以恨他。但是,有没有……爱过他?或许,哪怕,一点点、一个瞬间?
他不知道。
他落拓地坐在雕龙椅上,视野中一切物什都让他难受,就连这把椅子也让他觉得坚硬难熬。余光里恍惚而过,是一角浅色的衣袍,浑浑噩噩,他猛地抬头去。
仔细一看,飘曳而起却只是一道清素的帐子。
天气越来越热了,始有蚊虫,而熏过艾的大殿里空荡荡的显出难言的阴寒。
空坐了一阵,他摸出怀里暗藏的那条帕子。
手中轻软的一团。他闭上眼,脑中朦胧浮出一副清贵的五官。
他留着它是想证明什么呢?证明前旻的皇太子曾经雌伏给他了吗?如果是这样,他每每回忆起,应是感到无比畅快的,但他心里空落落的,只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黯然。
日月流逝,他忘记了燕琅玉不留情面甩给他重重一巴掌,忘记燕琅玉回忆起一切后油盐不进,一心求死……他忘记了很多,连自己是怎么将对方死死摁在床上驰骋的姿态也忘了。
种种都抛却。他率先想起来的,竟然是燕琅玉那个并没有落在他唇上的吻。
他果然还是太健忘了。
他暗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