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接近。
本能的敏锐使他耳廓一动。
是送衣裳的婢子?
来者安静无言,步幅却不太像女儿家,但听得出是个内家功夫全无的人。桂鸿山又松懈下来,两眼依然放松合着。倏然,他感到有几绺头发被人牵起。他明明从没宣过婢女进来伺候他沐浴,什么人如此大胆。
他忍不住微微睁开眼睛。
只见雾气氤氲的水面隐约倒映出个西湖水色的人影,面容在白雾间隐隐约约,依稀能辨出其温和的眉眼。
他以为他靠着浴桶睡了。
在帮他沐发。
心念一动,桂鸿山索性真的装睡,一动不动。
却不料头顶飘来个清澈的嗓音:
“你还要瞒着我吗?”
“那些刺客究竟是谁?”
*
桂鸿山无法再装,他抬起头,隔着水雾与燕琅玉四目相对。就这样沉静了许久,桂鸿山诚恳地开口:
“那些人笃信邪道,有些疯病。”
“是瞧上你的好样貌了。他们要抓你去做他们的菩萨,受邪徒香火供奉敬仰,你去吗?”
桂鸿山生得俊俏,平素压着唇角,瞧来阴沉,此刻认真时却又觉得像是在微微笑着,有了点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摸不清辨不明,究竟哪句话是真的、哪句是调笑。
看样子燕琅玉并没想起什么。桂鸿山松了一口气,语气温缓:
“我为了救你可是受伤了。”他抬起手臂,“你看。”
果真是有两道浅窄的刀口。虽说和他手臂上原有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比起来不算什么。
“早知道就让他们把你带走算了。”桂鸿山懒声说,“他们要对你做什么,也都与我无关了。”
燕琅玉在他身后轻笑了笑,水中映出他唇弧微扬的样子,依然很是动人,水一样融化在雾气里。
“鸿山,”燕琅玉舀起一瓢水,“我是你的俘虏?”
桂鸿山脸上笑意一下子凝结了,他僵硬地道:
“怎么这么说?”
燕琅玉认真地道:
“我和一个叫做韩歧的人,有着深交。他或许是我的朋友。而你和韩歧是对头,你非常厌恶他,所以你要掳走他的朋友,并以此为胁迫,让他听从你的条件。在这个关系中,我是你的俘虏。”
桂鸿山:“……”
燕琅玉:“因我和韩歧有深交,所以你起初对我并不好。或许……我和韩歧的关系,就像,就像……”
燕琅玉声音小了下来,似乎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我和他从前……就像我和你现在的关系,对吗?所以你不愿意告诉我我是谁,是怕我想起韩歧这个人。可是我一点也不记得他了。”
听到这里,桂鸿山豁然从水中站起来。不着寸缕,他回头盯着燕琅玉,脸色怪怪的,半晌沉默对峙后咬着牙恶狠狠道:
“韩歧是个败类。”
“你跟他什么关系也没有、更不是我们这样的关系!这个败类一点也不喜欢你,还骗了你。记住了吗?”
燕琅玉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这是桂鸿山第一次对旁人作出评价,出口却是这样的不屑与蔑视,似乎还夹杂着愤怒。
燕琅玉回味着他的话,想了有片刻,又淡淡地问:
“你否认韩歧的‘喜欢’,也就是说,你确实很喜欢我。”他的嗓音还是那样不疾不徐地,说出这样的话时依然很平静。只是脸上有一点些微笑意,并不很明显。
桂鸿山不回答这个话。他顺手随便捞了件衣裳,径自穿起来。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等穿了件衣裳后,他又有些不耐烦地说:
“……你就当是这样吧。”
话毕桂鸿山绕出屏风,快速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