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敦煌的最后一天,谭霏玉还是去了雅丹国家地质公园,这里离敦煌市区近两百公里,与传说中的罗布泊相连,又被称为雅丹魔鬼城。
这里贫瘠,荒无人烟,风经过时发出诡谲的呼啸,就像魔鬼的居所。从前不管是旅人还是远处的住民,大概都是不喜欢这种地方的,甚至人们要时刻提防魔鬼开疆扩土侵占人类的耕地和水源,使得人类宜居之处又少一些……可反过来想,这样的地方也许才是最纯净的,它的戈壁上长不出人类需要的粮草,长不出四四方方的房子,只有被风切割得奇形怪状的小山包肆意生长,一切都是没有被人类世界污染过的、最原始的模样。
当然现在不是了,现在修了游客服务中心,修了公路,人们坐上景区的大巴走马观花地远望这些魔鬼的雅丹,在指定的地方下车,做短暂的参观。
说是要保护雅丹地貌,其实这些限制是在保护人类才对。
下车之后,谭霏玉就在被风蚀而成的“西海舰队”旁喂专门来打劫游客的猫,再次感慨自然造物之神奇。
为了在入夜前回去,他没像大多数人一样去追赶雅丹的落日,毕竟这里太远。
晚上照旧回到民宿经过前台和石含章搭上几句话,流程固定得让谭霏玉觉得像在玩游戏做日常,每天都要按时回某个重要NPC这里交任务。
不过重要NPC今天给了他新的奖励,一小瓶杏酱酸奶。
石含章道:“尝一下,本地的李广杏做的,网上没什么人说,但是很好吃……你能吃酸奶吧?”
“这么好……谢谢!”谭霏玉也没客气,笑着把酸奶接过来,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一边,两人像相熟的人一样聊天。
实际上,至少对于谭霏玉来说是在装熟,又或者说是在装作很自然。
石含章接着问:“今天去雅丹了?”
谭霏玉点头。
“一般别人都是去完阳关玉门关顺带去雅丹,你还拆成了两趟。”石含章说,“这样也好,不累。”
“是啊,就是不想太累。我看大家一般来敦煌都是两三天吧,我待到现在都第五天了,”他撕开酸奶包装,金灿灿的果酱铺在最上一层,小勺子往下挖,摇摇晃晃的膏状酸奶伴着酸酸甜甜还带着些沙质颗粒感的杏酱一起放进嘴里,果香和奶香谐和地融为一体,谭霏玉眯起了眼,“天呢这个也太好吃了吧……我来的时候去吃饭,喝了杏皮水,没想到杏子还能就酸奶。”
石含章神色也放松下来。
本来正在小院子里和围墙上的狸花对视的黑白狗,不知道是听到了撕包装的声音还是闻见味了,立刻冲了进来,坐到谭霏玉边上,咧着嘴伸长了舌头,期待地望着谭霏玉手里的酸奶。
谭霏玉并不护食,问:“它能吃吗?”
石含章:“它看见别人吃什么都这样,别理它,它吃不了。”
“好吧,真可怜。”谭霏玉又挖了一勺,给黑白狗看看,然后自己吃了。
黑白狗急得尾巴拍出残影,见人类实在没有要喂它一口的意思,又气急败坏地跑了。
石含章又问:“那明天去东线吗?去完就回家了?我看你明晚没续住了。”
谭霏玉想了想,说:“东线不去了,听说夏天去瓜州比较有意思,能吃到应季的瓜……也还没有要回家,可能想接着去周边继续逛逛吧。”
从广州出发时他就只凭一腔冲动,攻略可以说做得很随便,小红书刷到什么就去哪,敦煌玩完之后也没想好接下来去什么地方。
他反过来问石含章:“那你呢?你之前说要去上海搬砖来着,什么时候出发?”
石含章说的搬砖,谭霏玉后来在搜他的资料时才知道说的应该是去上海录音演出之类的,这人在一支用日文单词命名的中文乐队里打鼓。
并且他很惊讶地发现,虽然他几乎不关注什么摇滚乐队,但这支叫夜这星的乐队的歌他听过不少。
石含章说:“其实随时都可以走了。”
谭霏玉觉得这个回答颇为微妙,随时都可以走,那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他没问出口,而是问:“打算经过哪些地方啊?”
“暂时还没太详细的规划,我时间也比较宽松,”石含章打开地图APP,滑拉几下后大致说了几个要途径的点,“逆着人家张骞出西域的路线走吧,先走河西走廊,河西走廊上挺多地方想看看的。再到陕西,河南,安徽,最后去上海。”
自西向东,由北到南。
“还挺长的一段路,”谭霏玉问,“以前待在老家都没去甘肃其他地方玩过吗?”
“很少,也就对家附近几个城市稍微熟悉点。一心想着出去,想看大海。而且人总是这样,觉得自己在这儿,这些东西也不会跑,总有一天会去看的,其实这个‘总有一天’基本就约等于‘没有这么一天’了。”
谭霏玉咬了咬勺子,表示赞同:“就像我在广州待那么久都没上去过广州塔。”
石含章:“……我上过。”
谭霏玉:“哈哈哈哈哈,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