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明和叶盛再一次见面是在五天后,叶盛快要绝食而死的时候。
叶盛以为那是他临死前的幻觉,不然死去的人怎么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眼里。
直到他伸手试探性地触摸,才发觉对面的人有着正常的体温,手颤抖地拂过对方的脸颊,男人的眼泪是滚烫的。
看着叶盛虚弱得不成人样,顾远明哽咽说道:“阿叶,我们跑。只要跑出去,我们就有救了。”
叶盛虚弱地回了一个微笑。
“阿叶别怕,你顾哥在。”此时的叶盛已经昏过去了。
游街那天,顾远明被打得遍体鳞伤,就当他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有人救了他。
是野草党的主要领导人,这是他第二次救了他。
领导人之所以会出现在临城,是因为他也遭到了迫害,被下放到临城某干校劳动。
凭着以前的人脉,他把顾远明送到了医院救治,也是他告诉顾远明叶盛一心求死在绝食。
这样的日子顾远明受够了,无秩序的社会,乌烟瘴气的‘阶级斗争’。
‘跑,跑得远远的 。’这是顾远明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在领导人的帮助下,顾远明成功的把叶盛解救出来。
不幸的是,叶盛醒过来之后整个人就疯了。
医生束手无策,药石无医。
叶盛就保持疯癫的状态,顾远明不仅要躲避卫兵的追踪,还要照顾着他。
后来他们一直往南走,当过乞丐,住过桥洞,在外面流浪了好多年。
在流亡过程中,顾远明听到帮助他的那位领导人死在了监狱里,他是上吊自杀的。
连领导人都被迫害致死,这就更加坚定了要跑的决心。
往后几年,这场害人的特殊时期才陆续停止,那时的他们躲到了西南地区的大山里。
山里的邮差传递来几个月前的过时的报纸,上面写着当局深刻反省了错误,他们才敢走出大山。
顾远明要为叶盛治病,他要去大城市找好的医生,尽管希望渺茫,他也会尽最大可能。
这一路上他们遇到过许多萍水相逢的人,在顾远明的问询下,陌生且好心的路人让他们往南走,现在那里经济发展迅速,人口众多俨然有国际化大都市的发展趋势。
顾远明想着去他们说的那个地方试试有没有奇人异士治好阿叶的疯病。
就这样,到了八十年代,他们在最南方的鹏海市定了居。
“老顾,到站了。”旁边的陈安碰了碰他,老顾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麻烦你们了。”下了车,老顾朝她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赵娟率先扶起老顾,“这有什么麻烦的,老顾,阿叶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呀。”
无意的中伤使得老顾沉默不语。
周围人一遍又一遍提醒他阿叶已经走了。
陈安看见老顾神态不对,轻声对他说道:“回家吧!老顾。”
“好。”上下嘴唇一碰,无声的‘好’字构造出来,陈安根据口型知道了他说的话语。
这雨还没有停,赵娟依旧充当着为老顾打伞的工具人。
走过低矮的屋檐,雨水打在房顶上顺流而下,像一串银白色的珠子。
风夹杂着雨丝打在老顾的脸上,他的脸悲伤严肃,嘴唇紧闭,赵娟再也说不出安慰老顾的话。
时间是一剂良药,她相信总会过去的。
可也只是她相信而已,事情不是发生在赵娟身上,她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好了,到家了,我先走了。”赵娟住二楼,她是三人行中最先剥离出来的人,她也急于逃脱这种状况。
到了屋内,她如释重负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把情绪写在脸上的人,真的受不了压抑的情绪裹满全身。
她像是一个逃兵临阵脱逃。
走到三楼,陈安停顿了脚步,“老顾,我也走了,你……”保重好身体。
话未说完,陈安就看到老顾低着头往楼上走,他专注于手上的骨灰盒,或许刚才赵娟走了他都没发现。
陈安在老顾背后注视着他,直到楼梯转角看不见身影,沉重的步伐发出轻微的闷哼声,久久没有停止。
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进了屋。
无关自己的生离死别陈安一向是不在乎的,这次她算得上是全程参与了告别。
她的内心有些许动容,像一颗石子落入了心湖,泛起层层涟漪。
可涟漪终究会归于平静。
进了屋子,陈安和赵娟一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事情总算结束了。
在这个监控还不普及的城市,为数不多的监控恰好拍到了叶盛死亡的真相。
那是放置在十字路口避免交通事故逃逸的监控,拍到了一群孩子齐心协力的抬着一个东西丢入了江里。
十几个孩子在一起太显眼了,监控上的画面警察一看就不寻常。
随即他们找到了那些孩子,除了领头的王昊,其他孩子一见到警察就哭哭啼啼地说出了经过。
案件就此真相大白。
荒谬的事实就是如此,叶盛是被一群学生殴打致死。
更可笑的是,里面只有王昊一个人满了十四岁,而收到的判决也只是进入少管所。
另外的孩子们不会被判刑,仅仅是责令其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加以管教。
多么讽刺的结果。
顾远明作为旁听人员全程听了他们的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