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号角声嗡鸣,巨船调头驶入赤水,甲板上只剩下二妖一人驻足,清晨的日光拉长身影。
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解愠活蹦乱跳地试验用神识外放捞鱼吃。
成欢自觉从须弥芥子中拿出鱼竿开始钓鱼,见小螳螂兴致高昂,借机揣摩妖心:“解愠,你会因为刚才那些人事对人感到失望吗?”
经过人手雕琢后,解愠表面上人气重了些,一开口仍然妖味十足:“很奇怪,我又不是人,你为什么要问我失不失望?我从来不去想这些。”
反问完,解愠看向尤顼:“你在合欢宗里学了什么?学习怎么做人、对人好?那我就有点不想去了,人好麻烦。”
不只是不想去,小螳螂还有点不高兴了,她讨厌被人类揣度。反正她很聪明、吃的又多,不需要师傅教导修为也能突飞猛进。
成欢有记忆以来头一次感受到自己在情感关系方面的鲁钝,不知该如何作答。
尤顼像臂钏似的圈缠在解愠手臂上,笑呵呵地替成欢找补:“合欢宗对妖修很体贴呀,也不是我们需要学什么吧,主要是她们要学会和妖相处。我们的话,只要不随便杀人,吃喝玩乐合欢宗都会提供的,妖的生活很宽裕。”
“合欢宗不是穷得天天吃辟谷丹吗?”
“怎么可能?那是给刚入门没辟谷的小孩闭关的时候吃的。”
“噢……”解愠懂了,原来合欢宗不是没钱,只是不给何清花用。
在心中再次怜悯何清后,解愠将同情的注视转向成欢:“原来是你还没学会怎么做人,所以才会问我……你和何清一样都有课业要完成啊。”
准确地说,成欢并不是不会做人,而是在探寻如何在妖修面前做人。
人妖共生,是合欢宗创立最初就立下的目标,理所当然地也是宗主成欢的毕生追求。
成欢抖擞精神,纠正道:“师妹的是课业,我不是,我是事业。”
尤顼帮着搅浑水:“人都是这样的,命短短的,事多多的。”
解愠作为三百岁大妖,再次对年纪小小的人修慷慨地表示宽宥:“好吧,这是你的事业,我不会把你的失言冒犯放在心上的。”低头继续琢磨神识的用处。
日头晒进何清睡觉的船屋,何清睡得越发香甜,奈何解愠新悟得了神识外放,就迫不及待过来揪了何清翘起的头发试验效果,强行叫醒了她。
被解愠神识拉扯着下楼时,何清困倦的不行,直接用手指草草切断了部分打结的头发,还在楼梯间撞见一个穿的比太阳还亮的家伙,被对方嘲笑了打扮潦草。
解愠拱火:“快揍他!瞧他欠揍那样!”
何清无处发散的起床气蹭蹭直冒火,闭着眼睛砸了一拳,在对方眼窝留下四指黑印:“野公鸡披凤凰毛也是野鸡,鸡骨头欠打了吧。师姐对你客气是因为她是宗主,你不会以为合欢宗人人都这么好说话吧,野公鸡?”
骂完,何清打了个响指隔断自己的听觉、阻拦污言碎语,然后直接抓起姬彩满身野鸡杂毛往窗外丢。
一连串做完人也清醒了。
何清紧接着跳窗、再在半空中用力蹬了姬彩一脚,把人踹进赤水:“嗨呀,不用谢。野鸡公子走好,野鸡公子再会。”
甲板船尖处,成欢垂竿钓海鱼,尤顼烧烤,解愠晒太阳等吃,栏杆上拴着羽毛快长齐的雪鸮放风。
不远处两道身影先后闪过,“噗通”水响。
尤顼拉长蛇身三丈开外精准捕捞小师妹:“你呀,今时不同往日,别把人玩死了。”
何清顺势瘫倒在地,伸手讨食:“给我也来条烤鱼。”
波光粼粼的江面因姬彩的挣扎惊起水花无数,船舱内侍从惊叫救命声此起彼伏。
“太吵闹,鱼要跑完了。”鱼竿一沉,成欢手腕发力上拔,一尾鲈鱼跃出水面、连带鱼竿一起落进何清怀里。
何清手忙脚乱地遮住鱼眼睛、手指伸进鱼嘴里取鱼钩,问:“这是什么意思?师姐叫我来就是为了钓鱼?”
成欢言简意赅道:“我和尤顼辛苦一早上了,接下来你钓鱼烤给解愠吃。”
“为什么啊?”何清发出哀嚎。
“你做就是了。”作为失言的赔礼道歉,成欢和尤顼一致认为剩下的时间可以由何清代偿。
解愠嘴巴嚼个不停,吃烤鱼一点都不耽误说话:“她们刚才和我说,合欢宗妖修和人修一般都是一带一,尤顼和成欢就是这样的关系,我可以选你,也可以之后看看别人再决定。但我觉得你还不错。”
成欢也道:“蛛长老的任务太重,原先是打算交给我和尤顼,不是该你去做的,你擅自去接,不就是因为想要个妖修朋友么?现在解愠也愿意接纳你,往后你就给解愠当牛做马吧。”
何清哀怨道:“师姐,你这话也太难听了。”
合欢宗的人妖结伴关系历史悠久,来源不可考证,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合欢宗生徒得到妖修交友结伴的认可就可以出师,而且俸禄是同阶段合欢宗修士的三倍。
如果答应,何清心心念念的出师立刻就能达成,但是,往后她就得肩负培养解愠对人、对南州、乃至于对合欢宗的归属感。
以解愠的难缠性格评估,这是一桩千百年起步的艰巨工作。
“……”何清盯着悠闲晒太阳的透明小螳螂看了许久,硬是看出两分残酷的魅力,强令身体闭紧了想开口自救的嘴。
别的不说,螳螂妖的实力有目共睹,前不久才飞升的大妖也佐证了解愠很有前途——但是,她怎么就这么不甘心呀!
小螳螂翘起足肢踹何清屁股:“你在发什么呆,赶紧给我烤鱼。”
何清对未来的幻想被这一脚踹回现实,忙不迭地捏鱼饵挂钩,一手抛鱼竿,另一手熟练地调动灵火烤鱼。
尤顼以半人半蛇的姿态和成欢结伴离开,等俩走远了,解愠悄悄凑到何清耳边,诱惑道:“杂毛鸡好像还在水里,现在她们俩走了,我们好人做到底,用鱼钩把他钓上来吧。”
这一刻,何清把解愠身上那些不好的地方都忘却了,共同作案的脉脉温情暖入人心,她嘿嘿直笑:“好啊,还是你更懂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