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我们吃熟的。”尤顼变成指头粗一只小蛇攀在解愠腿上,引她盘膝坐下,尾巴微微一翘,尖尖上窜出流金火焰,将整只海鱼燎过,芳香的烤鱼味儿立刻窜入小螳螂鼻子。
烤鱼的同时,尤顼诱惑道:“你这么聪明,等你入门了,各类法决一通百通,很快也能做菜了。”
解愠有吃万事足,尤顼说什么都应和。
另一边,成欢也对姬彩好言相劝:“别跟孩子置气,人皇孩子不少,从前受宠不代表未来无虞,你也早点回去讨点好差事,不然真活不了二三十年了。”
姬彩原地跳脚,连羽扇被拔毛都不顾了,逮着成欢袖子就要和她讲道理:“那是孩子吗?妖修拟人起码三五百年,你家孩子几百岁?入土再投胎的孩子?”
“我是孩子,我今年满打满算二十四岁。”成欢捏住对方手腕,慢慢抽回袖子,换了个对方能听懂的说法:“不管你是什么东西,都给我下次换个地方吵,别在我跟前闹。尤其是你,最好惜时惜命。听懂了吗?”
满腔气愤蓦然凝结,姬彩自心府蔓延全身的血都跟着冷了,手腕间的剧痛拉回他的神志,他睁眼去追逐成欢的视线,非得说两句狠话不可:“人皇还没死,你们一个个的就不把我当人看了。”
“怎么会,”成欢礼貌道:“我正是把彩公子当做人来正经对待,才劝你不要和妖修计较。妖与人不同,合欢宗肩负妖人和睦重任,不得不薄待公子,多有怠慢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你合欢宗的大是大非与我无关,少拿你们的好事来压我。”姬彩不再与成欢玩笑,冷着脸给人脸色瞧,脚下却不挪步。
成欢近几年往皇城跑得勤快,稍微懂点所谓高门贵公子的小心思,知道姬彩这是有话要说。
她道:“公子心平气和些,我们也许能再聊两句。”
姬彩问道:“苏颛敢来南州送死,苏微现在肯定还在南州境内,她在哪里?”
成欢抚平袖口褶皱,倒是不介意透露苏微的行程:“苏微之前在招摇山闹出天大的动静,公子应该听说了才对。”
姬彩追问不休:“招摇山连带中古城那一片我已经翻遍,我是问你她之后会在哪里,人在南州境内,我不信你不知道她的下落。”
这话很有意思,堂堂公子,在人皇病危将亡之际,不守着病榻、不往姐妹处压压宝,竟是追着北州已忧门的掌门到处跑。
说实话,成欢真挺好奇苏微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姬彩冒着风险到处跟着跑。
于是,成欢神色越发冷淡,有意激怒对方:“公子诚孝感天,眼下竟然还有空追寻苏掌门的踪迹。诚然我合欢宗与苏掌门略有些过往旧事,却也不是公子能插手的,即便是人皇亲临,也不会多余过问。”
姬彩咬牙忍住才没有破口大骂,决心先伏低做小问到苏微消息:“你——合欢宗必须保证不将你我今日谈话告知第三人,包括妖修在内。”
“自然,”成欢示意姬彩看脚下,尤顼在去给小螳螂烤鱼之前就布下了隔音阵法,“如果公子能保证说的是实话,那我也可以保证不会主动将内容告知第三者。”
“呵,”姬彩讥笑,“还有人能逼迫名震天下的合欢宗宗主开口不成?”
成欢淡淡道:“我不过二十有四的年轻人,哪里比得过彩公子二百高龄老谋深算,年轻难免修为不如人,料不准哪一日死于人手,反叫记忆流失。”
“你可别谦虚过头了。”姬彩定定看成欢许久,说不出的钦羡,他这辈子富贵荣华样样俱全,只差在修炼上,生来血脉受限,受了高贵血脉就容不下长生天赋。
可这合欢宗的成欢,怎么就这么命好。
生得女身投在合欢宗,天赋异禀修为一日万里,就连权势都是生来握在手心——合欢宗上一任宗主白日顿悟飞升之时不过一百余岁,两年后,当时十二岁的成欢就继承了宗主之位。
世人追捧的都是成欢生来便享有的,独独她受天垂爱,爱得叫旁人心中生恨。
恨也就罢了,姬彩偏偏拿她无可奈何,恨了又恨,还是得把实话剖出、向人低头:“所谓的续命秘法,不过是前人设下的禁制、后人遵从。照规矩行事,人皇血脉中的限制就减轻些,也就有望进一步突破修为、延年益寿。可我娘她可堪为一代明君,在位四百余年治理家国从未有一日懈怠,可她也仅仅五百出头的寿数,多么偏颇的规矩。”
越是把人皇的境况看在眼里,姬彩就越是不甘心:“我可不愿意过她那样的日子,我要苏微的下落,就连柳颛那样的废物都能修成化神期,她肯定有法子助我突破。”
自古从来有得失,姬彩爱好鲜亮鸟毛,就能满九州地追着化神、大乘期的大妖讨要,世上有几人修为能抵达大乘期,又有几人能当着大能的面作威作福?
可惜姬彩永远看不到这些。
成欢面沉如水:“权势如虎,正是初代人皇为后人设下禁制关住猛虎,九州才有近五千年的太平,公子才有如今的富贵……”
“别和我那些没用的,都是冠冕堂皇的废话,”姬彩愤愤甩袖,“你多年轻啊,你怎么懂我?千百年的寿命摆在你跟前,再如你娘一般白日飞升而去,就能万万载长存、永世不灭。”
甩袖时候,姬彩胳膊露了一节,冷白的肌肤上清晰的紫红指印,他慌忙拉好衣袖,随即又破罐子破摔扯开放给成欢去看,双目瞪视成欢:“你看吧,这不惧病害、万毒无用的人皇血脉,我仅仅两百余岁,就开始衰弱了。”
成欢切实吃了一惊,这绝不正常。
方才成欢拂开姬彩手时并未使劲,用在寻常金丹期修士身上就算留痕,也该即刻愈合才是。
而姬彩华服之下,愈藏得深的体肤愈是惨白无血色,修为深厚些的修士凑近了,还能闻见浅淡的尸臭味。
人皇一脉比寻常修士韧性更佳,不该像姬彩一样这么早就开始衰败……甚至,当下老得快死的人皇,也不会这么脆弱。
如果禁制运转没出错,只能说姬彩这辈子确实没干什么好事,非但没得到过好处,反倒受禁制反噬不少。
虽然她对姬彩的观念不敢苟同,但是姬彩狗急跳墙必招来麻烦,成欢可不打算在人皇的最后关头惹得一身腥,便松了口:“苏微之后会上合欢宗拜访,我可以专门安排时间让你和她见面,但你要诚实告诉我,苏典是不是被你引诱到中古城的?”
“哈!”姬彩极为讽刺地哈声。
成欢摊开手掌,露出一颗幽蓝发光的明珠,恰是苏颛多年以来缀在耳畔、爱惜非常的明月珠。
她道:“正如你所言,我手心里总是握有你求而不得之物。苏颛死前满心满眼是苏微所赠的这枚明珠,死后神魂逸散,也有残魂眷恋明珠不肯离去,可巧记忆中就有你的身影。”
“你当时不是毁去了珠子——”话一出口,姬彩自知失言,后悔不迭。
成欢捏住了话柄,笑得灿烂:“看来那群北州修士中,有公子的内应啊,不知大名鼎鼎的彩公子,插足州府门派所为何事?我们南州各地城镇骚乱,又是否有公子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