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颛笑而不语,一味地收起长袖。
两个月前小螳螂还嘲笑何清调不动天地灵气御风,现在苏颛发力了,小螳螂发现自己也陷入了飞不动的窘境,天生的翅膀无论如何扇风都不能让她和苏颛的距离拉远分毫。
小螳螂漂浮在空中奋力挣扎期间,她和何清莫名其妙地对上了视线。
照理说应该心慌意乱的时候,何清反而咧开嘴笑得露出两排白牙。
——你也有今天。
小螳螂准确地读出了何清的笑容内涵。
好气啊。
小螳螂前足的跗节勾住何清胸前的衣襟稳住身形,越想越生气。
而苏颛依然笑脸盈盈,仪态万方地俯视蝼蚁垂死挣扎,不紧不慢地搅动附近灵气,抽丝剥茧般消磨她们体内经脉的灵气。
不等小螳螂想出个所以然,何清率先拔出长刀,任由偌大的吸力拉着自己直直倒飞向苏颛,最后关头扭身回转,快刀斩乱麻。
苏颛的衣袖断在何清的刀下,但何清的脖颈也落在苏颛的指尖,长刀与苏颛手臂相撞,当场断裂。
修为差距太过,不能伤及分毫。
即便如此,何清双目也如刀刮过苏颛面颊,毫不留情地嗤笑:“看来苏微对你也不怎么样嘛,青麻粗服倒是配得上你。”
苏颛压住何清喉头,逐分逐寸收紧手掌,不许她气息进出,压进她肺部一口浊气:“这样的年轻,又有这等出众的天赋,死在这荒芜之地,当真是可惜了的。”
话虽这样说,苏颛并不肯宽宥何清分毫。
何清额头冷汗勾落、口鼻已闭调息内气,眼睛依然平静地望着苏颛。她确实年轻,心境修炼做得不太好,却也不至于为苏颛的话置气。
苏颛绝不敢在南州境内杀她。
小螳螂六足勾住何清破烂的上衣一步步向上,在苏颛收紧指头之前,一口气凑到何清的脖颈边,复眼中数千小眼不断地反应苏颛的护体灵气薄弱细微处,张开口器用力咬下。
初时苏颛不以为意,食指弹了弹,一滴鲜血飞拨落地。
奇怪的是,苏颛手上的细小伤口并不愈合,紧接着血落如珠、珠连成串,不久就染红了何清的衣领、也沾得小螳螂白里透红。
他脸上的笑意终于收敛了,手不自觉地一松:“这是什么怪物。”
小螳螂饱饮鲜血后异常满意地砸吧嘴:“你的血比别人的都好喝。”她很狡猾地没有透露对比的人。
苏颛又笑了,带着淡淡的自嘲:“我家不成器的孩子的血肉,滋味应当不如我吧?”
小螳螂一张白皙透亮螳螂面看不出神情,微微歪头,好似不明所以。
已忧门几个东西,一个两个的,总想套她的话。
何清一身狼藉,躺在地上胸肺风箱似的大口喘气,一连串地咳嗽,咳出细碎的血沫,说不准有搅碎的内脏。
眼见何清好不容易能再张开口说话了,苏颛却没了慢条斯理的兴致,风袖张弛吞进一人两妖,一行已忧门修士离地升空便要往北。
何清能屈能伸,最后一刻沙哑着嗓音大喊一句:“我知道错了!”
这一句话出口,小螳螂都忘了挣扎扭头去看她,连苏颛都停顿一瞬。
何清再接再厉,继续喊:“我再也不抢师姐的外出任务了!师姐救命!”
小螳螂又把头扭了回来。
苏颛不言语,另有已忧门修士出言讥讽:“漏洞百出的谎言能吓唬谁?”
话音未落,江水中一股金灿灿的水柱喷涌而出,泛黄水柱张开血盆大口,笔直袭击刚才发言的已忧门修士,唬得一众修士连连倒退数十米。
水花坠落,水中的蚺蛇露出真身,白底金纹的黄金蟒蛇红眸紧盯苏颛,嘶嘶成声:“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妖修出手?”
小螳螂立刻发现自己又能飞了,三两下戳醒雪鸮,时刻准备着逃跑。
而何清望着来蛇欲哭无泪、咳嗽不止,她发现自己可亲可爱的蛇师姐并不肯轻易原谅小师妹。
场中纹丝不动的唯有苏颛,他的视线划过光芒四射的黄金蟒,最终凝在巨蟒头顶站着的白衣人身上。
那是一个天赋卓绝到了超越年龄限制的人。
绸面的素服裹住消瘦的人,更像是缠住了一柄剑,鲜红如血的腰带勒出一段劲瘦的腰身,宛如束在刀上迎风招摇的红缨。
无论她是剑、是刀,或是别的什么,她都足以取苏颛的性命。
江水流之不尽的潮湿挽住了苏颛的脚跟,凉意从脚蔓延至心尖,并非他不想动,而是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