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瞳缓慢眨了眨，一丝暗芒划过眼底。
嘘——
声沉影寂，金瞳没入黑暗之中。
归久久没有听到回答，只好换了种说法：“万一老吴也是常守丘这种人呢？尺玉要和我说，我会帮你解决掉ta的。”
山神的心思昭然若揭。
真丝软垫上蜷缩的一团安静极了，归用神力将这具白猫身体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扫了许多遍。
白猫身体很健康，没有被白虎神兽的神魂撑裂的征兆，甚至气血可以说是过于充足，完全不用担心。
所以……小老虎是不愿和她说么。
名为失落的情绪爬进了山神心里。
信徒可以对她的神明有所隐瞒吗？
归在残缺不全的记忆中翻找。
没有答案，她无从判断。
原本无风自动的树叶感受到了造物主的心情，沙沙声渐止，叶片低垂，一如山神低落的眉眼。
归直起身，正打算和小老虎说她不问了，不要不理她，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贴上了她的脊背，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后颈。
什么东西？！
居然能逃脱她的感知！
归反手伸到背后，将趴在背上的东西甩到身前来。
“好痛！”
归听到一声痛呼。
在触碰到背后之物时，她就知道了那是什么。
毛茸茸的触感，她再熟悉不过了。
可是对未知事物侵入小老虎灵台的警惕压过了这份熟悉，等她松手时，小老虎已经顺着力道被远远地甩到了旁边的树上。
归心下懊悔自己误伤了小老虎，正准备道歉，一抬眼，就看见了真·小老虎被自己摔进了“云雾小老虎”堆里。
看着四爪不稳，艰难站立的尺玉，归甚至来不及疑惑为什么小老虎的体型比之前缩水了一半还多，连忙做贼心虚般把“云雾小老虎”转移到其它地方，严严实实藏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腾移到对面树上，弯腰将眼冒金星的小老虎一把托起。
缩了水的小老虎仅有她一个手掌的大小，稳稳托在掌心中，像一个蒲公英。
归凑近了脑袋去看。
连毛发都变得更为细软，蓬松，脖颈周围的毛发更甚，像戴了一条围脖。
尺玉从眩晕之中缓过劲来，视线恢复清明后，便对上了一张放大了无数倍的脸。
一双眼睛瞳色糅合着翠绿，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尺玉痴痴地望着。
她想到了梦里，唇瓣相贴之时，离得也是这般近，墨绿色的眼睛像沼泽，深深把她吸入其中。
“头还痛吗？”
关切的声音柔柔绕进耳腔，尺玉条件反射般眯了眯眼，鬼使神差说道：“不痛。”
才怪，撞在结实树干上的脑壳仍在隐隐作痛，但尺玉下意识说了不痛。
那双眼睛里的愧疚都快要溢出来了。
归松了一口气，抬手想要揉一揉小老虎的脑袋。
然而手伸到半道，却停在了毛茸茸的的脑袋上方。
原因无它，小老虎太小了，她怕一个用力不慎，折了小老虎脆弱颈椎。
尺玉忽感头上被阴影笼罩，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儿了。
一低头看见自己毛茸茸的爪子，以及被归捧在手心的姿势，小老虎瞳孔地震。
怎么和梦中的不一样？！
梦中的她不是已经变成人形了吗，顶多剩一双耳朵和尾巴还露在外面。
现在这幅模样，别说让归见识见识“老吴”到底是个怎样的东西了，站到地上，她蹦起来都碰不着人家脚腕！
“尺玉？”归见小老虎低下头后再无动作，不由得出声喊道。
“嗯……”蔫哒哒的声音充满生无可恋。
归双手捧着小老虎，将其往眼前凑了凑，问：“怎么变得如此之小？”
尺玉没脸见人，索性趴在归的手掌之中，将脑袋埋进前爪，闷声说道：“为了进入灵台。”
天杀的常守丘，将她囚禁在凡猫身体之中，搞得她想要进入自己的灵台还要主动削弱自己的神魂。
等她夺回本体后，她要把她抽魂塞进蚂蚁的身躯之中去！
归闻言，顿时把“老吴”这件事抛之脑后。
是了，小老虎这次进入灵台，她丝毫没有察觉到。金项圈一切正常，没有要崩裂的迹象。
手掌心的小老虎比起之前，轻的像一团柳絮，单薄无比。
归放轻了呼吸，小心翼翼拉远了距离，生怕把这团蒲公英吹散。
“为什么？”又是进来不和她说，上次她及时察觉，用了神力，小老虎就算是哭的稀里哗啦，也还是生龙活虎的样子。
可是现在，弱弱地卧在手心之中，好似一阵风刮来，便会如蒲公英的种子一般，四散飞走。
尺玉不明所以：“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进来？你的神魂……”
“你问的是这个啊。”尺玉了然，爪子悄悄漏出一条缝，抬眼向上看去，蓦地对上一双饱含担忧的眼睛，哑了口：“你……”
“我怎么？”
尺玉不安地动了动爪子：“你不是一直在问‘老吴’是谁吗？我进来跟你说呀。”
“不进来也是可以说的。你不愿用我的神力，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听到前半句话，尺玉还在心里腹诽，要她一个字一个字把梦中的情景复现出来吗？她可没这本事，也没那定力，她可不想顺着凡猫的身体本能去舔舐某个部位。
可一听到后半句话，小老虎就炸了毛。
“我不用你的神力！我现在这副模样又如何，不就是小了点？你的神力要是用光了，可真就要消散了！再说，等我夺回本体之后，凭借白虎神兽的自愈能力，想要恢复如初就和放炮一样，啪的一下就好了。你没有本源，还要靠信徒愿力，我们上哪找钱去收揽信徒！你一直用，一直用你的神力，到时候再消散了怎么办？！”
小老虎仰头噼里啪啦吐出一大堆话，说道最后竟隐隐带上了哭腔。
“我……”山神哑口无言。
在她残缺的记忆里，从未有人这样和她说过。
哪怕是自称为狂信徒的家伙，也无时无刻不在祈求她降下神兆，金银珠宝，权势地位，世上有的东西，不存在的东西，通通都被人向她求了个遍。
这些都要消耗她的神力，但她的神力本来就由信徒的愿力转化而来，她合该实现来自信徒的祈愿。
只有尺玉是个例外。
她能恢复大半神力，避免陨落的结局，靠的还是小老虎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愿力。
为什么小老虎不愿用她的神力呢？这明明在精打细算的范畴之内。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尺玉气鼓鼓蹲在掌心之中，仰头认真说道：“等我给你招揽了足够的信徒之后，等你的本源恢复之后，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好。”
“还有，我神魂能恢复的，你别担心。在摸索如何进入灵台的时候，我觉醒了白虎神兽的传承，不过不全，只有神魂部分，没有血脉传承。”
“嗯。”
“变小是我主动为之，恢复起来很快的。”
“真的？”
“好吧。”尺玉以为归在质疑前半句话，“本来是想变人的，可传承太多太杂，有的口诀长得很像，我念错了而已。”
小老虎理直气壮。
“变人？幻形之术？”
“应该？传承中有个‘化形’的说法。”尺玉不确定说道。
至此，归总算放下了对尺玉神魂忽然变薄弱的担忧，转而问道：“神魂变人做什么？”
“你不是一直在问‘老吴’是怎么回事吗，只有变人了，我才能给你演示。”
说到此处，尺玉心里有遗憾，她和归终究不是一个物种的，还要多一个“变人”的麻烦步骤，她又不可能和那些凡猫一样，去撅屁股求归拍拍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下次再有需要削弱神魂，损耗自身才能办到的事，可以放弃的，不必理会我的追问。”
经过这一遭，归想起了自己恢复记忆后，将小老虎灵台弄的一塌糊涂的样子。
一直追问“老吴”的自己，和那时很像，过于偏执了。
真是疯了，这不是一个神明该有的样子。
“放弃？！”才服帖下去的毛又炸了开来，“不可能，我花了好些力气，怎么能中途放弃？等着吧，刚好季节要到了，我带你去看，老吴老吴的，多着呢，让你听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