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上下三层,只有这一处的讨论声最为激烈。
尤其是在这位打扮明显不是璃国的异域之人开口说话后,周遭围过来的人更多了。
尺玉打量着眼前人。
耳高于眉,垂珠朝口。
眉尾微微下垂如远山轻雾,一双柳叶眼清亮有神,其中似有水波流转。
一身烟绿色、曲水纹的广袖交领襦裙,即便是坐在那里,也是脊背挺直,尺玉觉得仿佛看见了书上所说的“芝兰玉树”。
至于为什么说是异域人,那就很明显了。
一是看个子——秋叙白比同坐之人要低了将近一个头。
二则是,如今清明时节,没有哪个璃国人敢穿薄裙——太阳一落,小风一刮,出门的目的地早晚要改成医馆。
不过……
尺玉在心中疑惑,这异域人怎么一副认识我的样子?
很快,尺玉的疑惑有了答案。
秋叙白再仔细确认了一番白猫脖子上的金项圈,不错,的确是常仙人的猫。
于是她朝尺玉的方向俯身,伸手招喊道:
“小白,小白,你还记得我吗?是我呀。”
尺玉瞬间拉下了脸,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处。
又是一个攀附常守丘这个狗东西的人,怪不得盯着她的脖子看了又看,原来是在看金项圈啊。
秋叙白看着尺玉离去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她认错了?
应该不会啊,戴着金项圈的白猫,尤其是那金项圈,秋叙白印象很是深刻,刻纹精密华丽,世间绝不会有第二个。
小白从前可是很喜欢她的啊,怎么才三四年没见,就生疏了呢。
秋叙白眼神略带谴责盯着尺玉绝情的背影,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尺玉似有所感,扭头回望了一下,看见秋叙白堪称幽怨的双眼,心中恶寒,抖了抖爪子,和归吐槽道:
“这人好生奇怪。”
归:“所以,尺玉是因为她奇怪,才看了那么久的吗?”
尺玉有种错觉:归此时的语气,好像和身后那人的眼神有几分相似。
在脑海中直接响起的声音,不知从哪条小道钻进了她的心里,痒痒的。
“不是。”尺玉如实说道。
归:“那是因为什么?”
尺玉感觉有一根羽毛在她的心间到处乱挠,晕乎乎的,像偷喝了常守丘的酒,迷迷糊糊只记得吐出两个最重要的字:
“好看。”
归:“……嗯?哪里好看。”
小老虎不是说她最好看吗?怎么变了。
尺玉脚一软,从预备要跳上的桌子半空倒下来,摔在了椅子上,幸而椅子垫有软垫,小老虎半分痛感都没有感受到,顺势窝在软垫中心,爪子忍不住张开又抓紧,将真丝软垫勾的一塌糊涂。
“衣服,她的衣服好看。”
归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垂落在树梢、层层叠叠的青绿衣裳,正要抬手将其变幻成另一款式,就听见,小老虎又说道:
“绿色的,像归的眼睛和头发,但是没有归的衣服好看。”
山神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眼底浸满了笑意,她说:“所以尺玉认为归是最好看的,对不对?”
尺玉听的心花荡漾,喉间轻声喵呜,把尾巴遮在了面上:“好看的,归最好看。”
山神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心满意足撤回从屏障偷溜出去的神力。
她没干多余的事——偷听小老虎心声,只是诱导了小老虎,让她说出真心话罢了。
“尺玉真乖~”
山神一如既往地,毫不吝啬该有的夸奖。
尺玉在软垫上摊成一团软水,努力想支起脑袋,但最终还是脖子一软,倒头睡了过去。
归见此心中一咯噔,连忙撤开屏障,用神力将小老虎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扫了个透彻。
呼吸平缓,心跳正常,神魂也是稳稳当当待在身体里,没有不稳的征兆。
埋在毛发之间的金项圈表面黑色流质照常流转,暂时排除此物突然作怪。
屏障撤去,归看着灵台不远处一团乳白色的雾气,周身神力涌动。
那是小老虎的梦境,要不要进去看两眼呢?
手指搭在膝头轻敲,归垂眸思索着。
看?
可是小老虎极为不愿被人听到心声,想来梦境也是如此。
不看?
可是小老虎莫名其妙昏睡过去,她得知道原因。
手指敲击的节奏越来越快,山神蠢蠢欲动。
她的信徒,她的小老虎,除了今天,还从未如此长时间地出神盯着一个外人看。
足足有小老虎念完一本话本儿那么长的时间没和她说话。
这让归想起了被困在黄泥偶像之中的感受,无边无际的冷寂。
偶像与神像不同。
神像经过神的认可,赋予“神”之一字,才算的上是她真正的化身,而那座无面黄泥偶像,则是一个通用的、随意被捏造出来的应付了事之物。
山神表示,住在不合身的黄泥偶像中,憋屈的很呐,孤单寂寞冷,不如小老虎摇摇欲坠的灵台。
小老虎的灵台虽然破,但是是温暖的,热闹的。
自从她住进来之后,小老虎的嘴巴几乎从未停歇过。
给她讲话本儿,讲故事,讲各路八卦,就算是走在路上,也从未停歇过半分。
跳上墙头时,小老虎向她炫耀自己出色的弹跳能力——“信不信我一下就能跳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