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未歇,塔火微摇。
镜司闭门,三裁夜议,灯下摊开的梦册余页已被火灼至边角,字迹未褪的,只剩“简”字之上,一缕血痕尚温。
叶镜伏案良久,终拂袖而起,将那页翻转,语气平静:
“起火缘于梦象重叠,非人为毁卷。”
释象官温廷年却冷声斥道:“梦中梦死,梦后起火,非神非鬼。此梦若判,不但律乱,更乱人心。”
“疯王梦自己。”他抬眼看向其余二裁,“陛下既梦自己死,此梦,谁敢签?”
此言落地,殿中静得只听得灯芯炸响。
叶镜抬眸,对上陆从简的眼神。后者自始至终未动,只垂眼立于案旁,身影笔直,面色无波。
却在此时,缓缓开口。
“若连梦主亦可裁自身,”陆道,“那律,从何起笔?”
——
风声猎猎,塔顶如刃。
疯王半夜召陆。未传旨,只让人点灯——九十九阶,自宫门至塔顶,灯火连线,如血溅长阶。
陆从简披衣登塔,步声沉稳。塔门未启,他已听见那人独语。
“你是不是,也以为我疯了?”
沈观澜坐在灯前,灯火映着他满手血痕,一页未焚尽的梦册铺在膝上,灰落纸边,指尖仍在抖。他头也不抬,只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该让他们来教我怎么梦?”
陆从简静立片刻,缓步走近。未答,只看着那页梦——是昨夜的,未写完,页角赫然烧过,字迹扭曲如藤。
“我信梦有误。”陆从简淡声道,“不信你误梦。”
疯王抬眼,笑了。
那笑容,像是压住的血气在灯火下突然膨胀,带着疯意也带着痛。
“我梦你活。”他说,“你总想我疯死?”
他捡起一只铜灯砸下,灯火碎成四散星雨,燃起那未焚尽的梦页。火光倒卷,逼得陆从简后退半步。
“你不写我梦。”疯王咬字,“我便梦你不在我梦里。”
“你不跪我梦。”他忽而低声,“你也不跪我死。”
——
塔下朝灯未熄,白衣封携册而来。
副录梦册封灰未展,他却不急,只将那册在镜司前一放,唇角一挑:“宗周梦学三家、礼律二院,昨夜连审疯王之梦。”
“结论是:此梦不存象,此裁无实证。”
他语气清清淡淡,落在殿中却如寒冰破地。
闻归元怒声:“副录何权驳梦王之命?”
白衣封仿佛早有准备,掸了掸灰页,笑得冷意潋滟:“疯王梦自己死,写自己焚,裁自己命。此梦若裁他人,是谋;若裁自己,是疯。”
他抬眸,望向上阶灯火:“梦若为律,梦主当避权三日。疯王既梦自身,该退三阶,避裁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