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对待这种事一向事不关己的许思睿头一回露出了扭曲的表情。他额上爆出了几根青筋,脸色涨得血红,连眼眶都泛着红光。祝婴宁毫不怀疑周越山现在要是站在他们面前,许思睿能把他的头给拧下来。
她生怕出事,只好轻声提醒他:“那个……先去班主任那借套干净的衣服吧?”
到底还是洁癖占了上风,许思睿冷笑一声,朝周越山逃跑的方向冷冷扫视一眼,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往陈斌的宿舍去了。
听完祝婴宁的解释,陈斌顿时头疼不已:“这个周越山……”
他找出一件干净的衣服递给许思睿,不放心地交代:“我会去和他们的班主任反映问题,好好教育他一顿,你千万别自己主动去找事啊,尤其不能打架!知道了吗?”
许思睿闷着脸,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迅速把脏衣服脱了,朝陈斌一伸手,讨要道:“酒精。”
“要酒精做什么?你流血了?周越山还打你了?”陈斌马上紧张起来。
“没有,我要消毒。”
“……哪有这种东西。”
“酒也行。”
许思睿说完,自己先在陈斌宿舍里找了一圈,看到架子上放着一罐二锅头,二话不说就拎了起来。陈斌欸欸两声,赶忙上前制止:“不成不成!这瓶二锅头我藏了好久,自己都舍不得喝,怎么可以用来消毒!太草率了。”
许思睿鄙夷地啧了一声:“你还是不是人民教师了,为学生牺牲瓶二锅头怎么了?”说完不顾陈斌在一旁哭天抢地,自顾自把瓶盖打开,像淋浴一样,哗啦啦朝背后倒了半瓶。
陈斌差点就地昏死过去。
一番鸡飞狗跳后,许思睿总算穿着陈斌的衣服走了出来。
他嫌弃陈斌最开始挑的那件polo衫丑,自己选了一件没印花的黑t,搭上他原先穿的那条黑裤子,像个要□□的□□少爷一样。
祝婴宁等在外面,见他出来,本想招呼他走,结果嘴刚张开,就被他身上刺鼻的酒味熏得又闭上了。但是为了防止他一时上头去找周越山干仗,她还是顶着刺鼻的酒味开口:“许思睿……我们先去上课吧,有什么事等放学后再说。”
他扯着嘴角嘲讽地笑了:“也对,约架也要放学后约才施展得开。”
“……”
她干笑两声,苦哈哈地跟在他身后。
说实话,她不想让许思睿去找周越山打架,并不是担心他会把周越山怎么样,而是担心他打不过周越山。毕竟人家的体格摆在那,虽然矮了他几公分,可宽度是他的两倍,一身腱子肉,祝婴宁怀疑周越山一拳下去,许思睿就能直接歇菜了。
一边腹诽一边往教室里走。他们刚进教室,全班同学就都抬眼看了过来。
祝婴宁只当大家是被许思睿身上的酒味熏到了,没有多想。她先走去自己的座位,把椅子拉开,将书包塞进桌柜里。许思睿也走向了自己的座位——都上学三周了,他还是没有背书包来上学的习惯,总是空着手来,空着手去,只带个人过来。至于干粮么,则一并放在祝婴宁书包里由她背着,天生的少爷命。
总之,许思睿就这样拉开座椅,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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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切犹如电影里的慢镜头。
祝婴宁看到许思睿坐了下去,听到他坐下去那一瞬间——座椅忽然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声响。随后其中一条椅腿化身比萨斜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崩塌。
咣啷一声。
椅子摔到地面上,四分五裂。坐在椅子上的许思睿当然也没能幸免,他在落地前用手撑了下地面,不至于摔得太惨,但还是结结实实落了个屁股墩。
短暂的一秒后,全班哄堂大笑。
此起彼伏的笑声如岩浆,倒灌入祝婴宁的脑海,她懵在原地,只觉得大脑连带身体都在发热燃烧,将这几天来的无能为力与着急烧成一场恣肆的山火。
垂眸去看许思睿,他显然也摔懵了,坐在地上,表情迷茫。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她困惑、失望、难过,但最大的感受还是愤怒。
同学间有矛盾很正常,可发展到这种程度一点都不正常。
愤怒熊熊燃烧,冲刷着她的脑门,她抬起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听到了两声地震般的巨响,随后右手手掌一阵辣痛,低头一看,才发现是自己猛拍了桌面两下。
班上的笑声成功被这两声巨响唬停了,她心脏狂跳,整个人都在细细颤抖,却还是强装镇定,蜷了蜷手指,起身走上讲台,面无表情朝底下环顾了一圈,问:“谁干的?”
声音不大,但班上落针可闻,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有人和周围同学面面相觑,有人低下头,有人眼神乱瞟,有人置身事外,有人露出看热闹的神情,就是没人吱声。
她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谁干的?敢做不敢承认是吗?”这次语气里带了几分严厉的指责。
班里隐隐有些躁动,同学们看来看去,依然没人开口。
不知沉默了多久,才有一道声音从底下传出来,吊儿郎当的,听着特别吊:“怎么,班长,你要替他出气啊?”
祝婴宁凭声音锁定了底下的林凯生。他大剌剌坐在座位上,手臂伸长,搭在后座的桌子上,脸上满是挑衅与不服。
“是你干的?”她沉下声音问。
“是我干的又怎么样?”林凯生嬉皮笑脸道,“你心疼了?”
这句话说得暧昧不清,本来就是对情情爱爱敏感的年纪,闻言,班上男生立刻发出几声隐蔽窃笑。林凯生好像还嫌这样不过瘾似的,他举起右手,拢成喇叭状放在自己嘴边,大声质问她:“我说班长,你干嘛对这个新来的这么好,你喜欢他啊——?”
犹如水滴落入沸腾的油锅,滋啦一声,班上瞬间炸了。窃笑哄然发展成响亮的调笑,有人怪叫起哄,有人拍掌,有人使劲锤着桌子,口哨混在笑声里,尖刺如刀。
一片混乱里,只有祝婴宁面不改色站在原地,直到笑声慢慢变低了,她才平静地说:“你说得对,我当然喜欢他。”
这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林凯生,在他的设想里,祝婴宁应该因为他这个问题羞窘不能自已,然后红着脸颊捂着眼睛哭着跑下讲台,再也不能盛气凌人搁那逼逼。没想到她不仅承认了,还承认得如此坦然,如此爽快,就像在承认自己喜欢吃苹果一样,理所当然到了极点,毫无寻常女孩面对此情此景该有的娇羞或恼恨之色。
班上其他人显然也被她这个不走寻常路的调调弄晕了,起哄声卡在喉咙里,每个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术,呆若木鸡。
接着,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
祝婴宁举起仍在发热发烫的右手,笔直地指向林凯生,口齿清晰,一字一顿道:“我也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