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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南山灵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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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榛板着脸,眉头一拧,像没看见似的,继续在地上挥舞树枝作法,嘴里念念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前尘后事快显形……快跳!不跳不显!”

他说得眉飞色舞,一本正经,仿佛真在主持一场天选大典。

昭樕抱臂站在一边,眼神冷得结冰,像个随时准备参奏他的御前小兔子,凉凉道:

“依你这法子,不显灵,泉里那只乌鸦先要得道飞升了。”

卫榛理直气壮地假装听不见,捋了捋袖子,又一脸严肃道:

“小樕,还得再走一步,脱鞋,踩三步,光脚许愿!这样土地公公才能感知到诚意,我们的缘分也能多续三十年!”

昭樕闻言,挑眉,嗓音慢悠悠地飘来,冷得如冰河覆水:“要不,你先跳进去冷醒醒?兴许还能许愿早日开窍。”

卫榛被噎得一愣,讪讪收起被啃得乱七八糟的树枝,自觉往泉边退了两步,认真补充,“咳,老家的土方法,灵泉习俗,乡野经验嘛……小樕,不信咒语,也该信点科学了!”

昭樕闻言,终于忍无可忍,手一抖,差点把“灵石”朝他脑门扔过去。

卫榛却笑得自在,衣袍一拂,负手而立,像个风雅不成反倒痞气四溢的“民国小纨绔”,嘴角勾着闲适的弧度,慢悠悠抛下一句:

“啧,泉里水深三尺,咱俩缘分万丈,哪能轻易了断?”

昭樕听了,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转头就作势要走。她本想冷着脸走,可听到那句“你等等我,这里不安全”,心头竟莫名一涩。

她没说话,步子慢了半分。

卫榛沉着眉目走上前来,仍旧与她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声音低低的,带着不动声色的温柔:“山高林密,地势险恶。我不放心。”

两日后,北宣王从曲州准备出发到镐京,

昭樕看着马车前的北宣王和焦军师,“老师,我同你们一起骑马进京吧。”

素琴满眼恳求,声音里透着一丝焦急与不安,仿佛早已料到自己这一番苦劝不过是徒劳。她轻轻拽着昭樕的衣袖,力道不大,却带着深深的担忧。

她清楚记得,自己刚随昭樕来到曲州时,齐姜公千叮咛万嘱咐,万不可让公主随王军四处征战,理应安安分分待在王府拜师学艺,读书习字。为此,特意请求焦军师这位博学的大儒做先生,以为能让昭樕静下心来修习经义。

可焦军师虽学识渊博,却行事潇洒,从不拘礼;昭樕反而在师傅引导下南来北往,游遍名川大山、市井古道。她天性洒脱,哪待得住闺阁?今日爬树摔了手,明日乱石堆磕破膝,每每写信回镐京,素琴都要绞尽脑汁斟酌言辞,既要让齐姜公与姒夫人安心,又要巧妙隐去那些新伤旧痕。

好不容易盼到归京,素琴原以为这趟路能安安稳稳,昭樕却仍不改初心,执意骑马同行。

昭樕根本也待不住王府,今日爬树摔了一道口子,明日在乱石堆里磕破膝盖,稍有空闲便与程愠、吕澹比试武艺,浑然不顾身份,每每写信回镐京,素琴都要苦思冥想,如何措辞才能让齐姜公与姒夫人宽心,又如何隐瞒昭樕的新伤旧痕,以免他们震怒之下责罚自己。

可如今,好不容易要回镐京了,昭樕竟还要随王军骑马进京?想到这一路风餐露宿,想到公主又会受伤,素琴心里一阵发慌,忍不住跪了下来,语气里尽是哀求:“公主,奴婢求您了,这次回镐京,您坐一次马车吧……”

昭樕看着素琴满脸为难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愧疚,她知道素琴因为自己受了不少委屈。自小到大,素琴最怕的就是她磕着碰着,稍有一点擦伤,素琴都要连夜写信回镐京,生怕齐姜公和姒夫人责怪她照顾不周。可这一次不同,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离开曲州,踏上回平原的路途,心里实在有太多的不安。她不愿坐在封闭的马车里看着窗外的景色一闪而过,她想跟着卫榛,离他近些,心里安些。

“小公主,我们和王上先到镐京等你,你乖乖坐马车,免得素琴姐姐心疼得要哭了。”

吕澹笑着开口,语气温和,带着几分调侃。他手里转着马鞭,脸上挂着惯有的轻松笑意,像是早已看透昭樕的不情愿。

卫榛一直站在一旁,注视着昭樕脸上由不安到释然的细微变化,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波澜。他没有急于开口,而是静静地给予昭樕足够的时间,让她自行抉择。直到那抹隐隐的忧虑在她眉宇间显露,他才平静而有力地说道:“嫣将军,你随小枝一同乘马车返镐京。

“嫣将军,你随小枝一起坐马车去镐京。”

他明白,过去的传闻曾如阴霾般笼罩在她心头,让她内心深处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昭樕怔住,猛地抬眸看他。

她记得太清楚,往日卫榛每逢远行,素来不喜旁人随行于她,哪怕程愠和吕澹。

而如今,他竟破例为她指派护卫。

吕澹和程愠也不禁转头看他,却见他眉眼沉静,话语里不带丝毫商量之意。

他的神色依旧沉静,冷峻的眉眼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可语气里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温和。他知道她心里终究是不安的。让嫣将军陪她同行,并不是为了强迫她妥协,而是为了让她安心。

就在这时,吕嫣缓步走上前来。她那清澈的目光中闪烁着温柔与坚定,仿佛早已洞悉人间风云。作为昭樕的师姐,吕嫣一向对她关怀备至,总在细微处照顾着这位晚辈。她淡淡一笑,轻声说道:“枝枝,我陪你。”

昭樕的眼神闪了闪,攥着衣袖的手微微放松,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素琴站在她身后,悄悄松了一口气,而吕澹见状,也笑着耸了耸肩,抖了抖马鞭,道:“这就对了,小公主要是累了,就在马车里睡一觉,我们到了镐京再见。”

从曲州到镐京的旅途漫长而艰辛,□□日的时间里,昭樕乘坐的马车穿越了无数的山川河流,途中停歇于小镇和村落,每一次的出发和停留都让她在漫长的旅程中积累了些许疲惫。大路两旁的景色不断变换,时而是开阔的田野,时而是曲折的山道,昭樕时不时从车窗外窥视着远方的天际,心中泛起对那座久闻其名的大城无尽的遐想。

大路两侧的景色不断变换,既有阡陌纵横、炊烟袅袅的平野,也有石径盘旋、飞瀑垂云的山林。昭樕倚在车帘旁,时不时掀起一角望向外头,风拂动她鬓边碎发,映着她眼底那一抹深藏未露的心绪。她望着渐渐逼近的天际线,心中泛起一些疑惑,

“师姐……”她轻声唤道,语气低缓,如车帘掀动时那一缕风,“你有没有觉得,阿榛……有些变了?”

车内一时寂静。吕嫣闻言,尚未开口,车外却忽地传来一阵喧哗。

马车忽地停了。

车帘轻晃,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夹杂着低低的怒斥与哭喊,像是潮水忽然漫上了安稳的岸。

吕嫣轻轻掀开车帘一角,探出半身望去,只见前方尘土飞扬,竟有三四百名衣衫褴褛的百姓,不知自何处而来,正将车队围得水泄不通。老幼病弱交杂其间,面容憔悴,眼中满是饥色与惶恐。

昭樕顿时坐直了身子,掀帘欲看,却被吕嫣轻轻拉住。她神情一肃,低声道:“别动,我先去看看。”说罢,她已起身推门下车,步伐坚定,眼神清澈中透出几分戒备与冷静。车外的风卷起她的披风,在初春微寒中微微作响。

车外,是一群三四百人的流民队伍,面黄肌瘦,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大人围在车队前,孩童则在一旁哇哇啼哭。他们看似无助,眼中却隐有一种蛰伏许久、终觅得可趁之机的锐利光芒,不是求救的眼神,而更像等待放行的赌徒。

“你们这些贵人,车里藏着多少干粮?拿出来救命!”

“这姑娘是主事的吧?下来给句准话,我们孩子快饿死了!”

“她不下来,咱就不让过!”

昭樕静坐于车内,神情未动,只是眼中浮出几分凝色。她听得出,这群人并非寻常灾民。他们分布得当,老弱在外,壮年隐于人群,连拥堵的地点都恰好是这条官道中段最狭窄的一处,两侧皆为低丘密林,难以回车、难以疾行,显然早有准备。

若说是误闯,未免太巧;一个个皆神色不善,怕也不是简单饥民。

更诡异的是,这里并非边境。自曲州往镐京,道路通畅,战乱久息,这处地界早已纳入内城防辖。若真有流民,应由诸侯属地接收、安置,怎会任他们游荡至此?

吕嫣已下车与他们交涉,耐心安抚,却始终不得寸进。那为首的壮汉语带威胁:“你们这队人马带着女眷,若是再不肯施舍……我们便自请带她一程,换些粮给孩子也无妨。”

这话一出,吕嫣脸色顿沉,手已落在腰侧佩剑之上。

车内的昭樕闻言,缓缓起身,帘未挑,她却轻声开口:

“我听说过一位逃荒的母亲,身无分文,本可以随众抢掠生存。但她不愿自己的儿子也成为那样的人。她将仅剩的一口水留给孩子,自己险些病死。最终得贵人相助,母子皆得以活命。”

人群略有骚动,有人低声道:“那又怎样?”

昭樕语气仍轻,却句句不疾不徐:“她活着,是因为她记得——即使在困苦的时候,也不能让孩子看到‘欺负人’能换得活命。”

“否则,是自讨苦吃。”

只见马车内冷不防射出一箭,凌空划过,为首男子的脸颊瞬间被划开一道血痕。箭未取命,却惊心动魄。

人群立时哗然,那男子脸色煞白,踉跄跪地,再不敢言。

“我本不是什么善人。今日你们若真是为求一□□命饭,见你们可怜,我自会施些薄恩;可若将人当作筹码,妄图以威胁求食——”

她话音一顿,缓缓抬眸,眼神清冷克制,不带情绪,却自有一股礼下生威的冷肃之感。那语气也不再如昔日那般温和,而是字字落地、毫无商量余地的沉声断语。

“那你们的孩子,也会记下今日这一幕。记得‘强抢可生’,‘欺人能得’,将来便走上杀人的路——一步错,万劫不复。” 她语调平静,不徐不疾,却字字如钉,嵌入人心。

她语声不大,却透过静默山道,层层传开,哄闹之声渐渐寂静了下去。

“山后三里,有一座破庙,庙中旧粮尚有存。我这边会留下干粮一车,并命随行的书令替你们向附近邑宰报备。”她顿了顿,“那处名唤夷陆,虽不大,却有义仓,可暂栖身。”

昭樕三言两语间,将对方的进退、羞耻、颜面和后路皆留足。那为首之人最终低头,不情不愿地挥手撤开人群。

等他们走远,吕嫣回到车前,望着她片刻,轻声道:“若我再慢一步,你是不是也准备自己下车了?”

昭樕微抬下颌,淡淡一笑:“你再多争两句,恐怕我连车也没得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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