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容还记得那套物理卷。
极意外的,她竟还记得。
事实上,高中时代的许多事,她自以为早已淹没在时间长河,再回首,甚至无需翻找,却能自动浮出当时心情。
那套卷子是整个高中三年,她做的最慢、也最差的一张。
她大半心神都系在邹以珩的笔上,听着他翻动纸页,余光瞄着他笔尖落下的位置。
她希望这套卷足够两人做到风停,可惜他太快了。
那场比试,她毫无疑问输得彻底。
“我忘了。”祝云容不讲武德,选择撒谎。
邹以珩就盯着她的眼睛,直盯到她心虚避开,才“呵”了声:“你就瞎说吧。”
这话喷不了,她确实是在瞎说。
但邹以珩“劣迹斑斑”,她总找得到能喷的。
祝云容就说:“邹老板,我觉得你针对我。”
“我这是拆穿你。”
祝云容摇头:“从上学那会儿,你就针对我。”
他不是要翻旧账么,她这儿也多的是呢。
“还没转来附中的时候,就教唆郑簿朝我撂狠话。”
“哎,这可不是我教唆,”邹以珩辩白,“他朝你撂狠话的事儿,我比你知道还晚呢。”
“转来附中第一天,就以问路名义接近我,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邹以珩轻啧:“我就问个路,能安什么心?”
“这谁知道呢,当时操场那么多人,你非奔着我过来。”时隔多年,祝云容依旧不觉得是巧合。
“啊……你说这个,”邹以珩想了想,“你就当看你顺眼吧。”
路怎么能跟谁问都一样呢?
他得承认,祝云容确实出挑,直直往操场一站,就让人发自内心想跟她搭话。
邹以珩自问在审美方面与大众没什么偏差。顺心而为的事,很难理解么?
祝云容还真没理解,就听她说:“岁月杀猪啊,邹老板,连你都这么虚伪了。”
邹以珩:“。”
刚要说点什么,又听她说:“高中那会儿明明还看我最不顺眼呢。”
“话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
话说一半,邹以珩突然记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但事实远不是传出去的那样。
作为转校生,邹以珩一进附中就小火一把,后又经运动会、篮球赛等体育活动,那把“火”越燃越旺,对他有意思的女生没断过。
邹以珩是个体面人,待女生尤其礼貌,拒绝虽果断,措辞却相对委婉,很擅长在断人心思的同时尽可能不落人面子。除去跟郑簿是发小,关系很铁,没怎么表露出对其他人有太强烈的好恶。
直到高二篮球赛结束后,郑簿作为妇女之友,受好多女孩子之托帮忙打探邹以珩的理想型。
邹以珩懒得掺和这些,只草草敷衍:“没理想型,纯看感觉。”
哪知郑簿分不高,话倒挺多,不依不饶,问不出理想型,就问他不喜欢女生什么样。
邹以珩被问得烦,只好想了想,然后说:“不喜欢有人太傲,见面扬着下巴只拿眼角看我,也不好好跟我说话。”
其实,说这话时,邹以珩的想法很单纯——就是不喜欢祝云容以敌视的态度对待他。
他是想和祝云容好好相处的。谁不愿意跟漂亮聪明又劲劲儿的学霸做朋友?
哪知随口搪塞郑簿的话竟很快传出,又因话中人指向性太明确,年级里便有了“邹以珩看祝云容不顺眼”的谣言,再经以讹传讹一番,两人关系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黑白都让你颠倒了。”想起这茬,邹以珩就说,“说清楚,谁先看谁不顺眼?”
明明从一开始就是她先不好好搭理他。
因为郑簿从中捣乱,他在转入附中前就先上了祝云容的黑名单,他尝试找她解释过两次,但转学第一天他“别有用心”找她问路,一举将他在祝云容那儿的信誉拉到负值,往往话只说个开头,她就扬着傲娇的下巴走了。
她这样,难道他邹以珩就是什么很贱的人么?他有点气。更可气的是,就连对始作俑者郑簿,她的态度都很平和,就只冲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一生气,他就不再解释了。
“你先看我不顺眼。”祝云容坚定。
“不对,你先。”邹以珩也坚定。
“绝对是你先!”祝云容提高了点音量。
“我刚都说了,我看你很顺眼。”邹以珩有理有据。
“你看我顺眼?”祝云容差点笑出来,“我可没感觉出来。”
“那是因为你不听我说。”邹以珩很耐心地跟她掰扯。
“我不听你说什……”一句没问完,祝云容就记起两人刚认识那会儿,他好像是来找她说过两次话。
说的什么来着?
哦,她当时很端着,走了没听。
祝云容自知不是多有耐心的人,但若说容不下别人说句话也不至于。
以往便是她特膈应的人找她说话,这点时间她也是会给的,顶多厌烦地皱皱眉头。
偏偏对邹以珩,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竟闹起可笑的脾气。
有什么可闹的?
回想起这事,祝云容不太能理解当时的自己。
“想起来了?”看她表情变化,邹以珩就问。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祝云容摇摇头,趁势把这茬揭过,“太久远了,扯不明白,既然都没看不顺眼,那邹以珩,咱一笑泯恩仇吧。”
“可以。”邹以珩端起番茄汤碗,跟她碰了个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