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菜落进饭碗中,云离骤然回神。
“谢谢婆婆。”他习惯性地开口道谢。
栀婆婆轻轻摇头,顺着他先前的视线望去,看不清什么,问道:“还在担心他?”
“好歹是条性命。”
“死不了,专心吃饭。”
福娃咽下一口炒腊肠,“阿离哥哥,我阿奶的本事你还不清楚吗?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阎王要你三更死,我奶能想法子给你拖到五更。”
栀婆婆:“……”
“少听乱七八糟的闲书,跟阎王抢人,老婆子还没这么不要命。”注意到云离脸色,栀婆婆很快改口,“当然,将死之人,老婆子还是能跟阎王争一争。”
云离这孩子胆子小,可不能吓着他。她心道。
云离听过祖孙俩的对话,想起自己这么多年亲眼见过栀婆婆不少妙手回春的例子,心里稍稍放松下来。
晚饭过后,栀婆婆去瞧病人,福娃跟着云离收拾屋子。
月上柳梢,栀婆婆同云离交代好注意事项,带着福娃回自己的木屋。
云离送过客人,见男人还在熟睡,用洗碗剩下的热水简单擦了把身子,开始处理背篓里的药材。
屋里生着火,暖烘烘的,加之今天又惊又累,处理着处理着,云离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
不知过去多久,月亮渐渐升高,皎洁光芒透过窗纸落进屋里。
没过多久,躺在床上的身子忽然动了动,先是手指,接着是长而密的睫毛。
睫毛颤动几下之后,慢慢张开,一如将要捕猎的蛛网,蛛网之中,是一双猩红如血的眼。
那双眼发现什么,朝那处望去,随后,那具身躯随之而起,缓缓靠近。
趴在桌上正梦到自己吃酱肘子的云离依稀闻到淡淡血腥味,疑惑动动鼻子,继而睁眼,骇了一跳。
“你!”
他的咽喉霎时被一只冰凉刺骨的手扼住,手的主人正冷冰冰地盯着他。
在先前动作之下,桌上那点微弱烛光熄灭,视线顿时昏暗的云离隐约在月光中对上那双比山中任何猛兽都要可怕的眼睛。
那只手在一点点收紧,云离下意识挣扎,不知打到哪里,听到对方闷哼一声,手上力量有所减缓。
云离趁机狠吸一口气,继续朝那个位置再次发出攻击,这次对方吃痛,下意识卸去力道。
没了禁锢的云离开始剧烈咳嗽,咳嗽几声之后,他取出随身的火折子点亮灯。
亮光之下,男人胸前渗血的绷带更是刺目,云离一怔,忙起身去找药箱。
“你……”男人的声音沙哑又深沉。
云离很快回来,用力拉人坐下,恶狠狠地说:“刚才的事我等会儿跟你算账,先给你换药。”
男人茫然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专心上药和包扎的少年。
“你,你是谁?”
“我叫云离。现在要给你撒药粉,可能会有点疼,忍一忍。”
说着,云离从各种瓶瓶罐罐里挑拣,找到其中一个黑色小瓶,倒出一丸药递上,“这是止血丹,先服下。我没必要害你,服下。”
男人将信将疑地咽下,没多久,身上的伤口果真停止流血。
“这药……”
“什么?”
“不知道。”
云离继续帮他圈绷带,男人似乎不大习惯与人这么亲近,不住退缩,结果被云离一把摁住胳膊。
“都是男人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我这是在治病救人。”
男人还是不大舒坦,好在云离动作还算娴熟,没多久就重新包扎完毕,还给打上一个漂亮的结。
“这个打结手法我跟栀婆婆学了好久才学会,栀婆婆也是你的救命恩人,这些丹药就是她炼制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村庄里的人?”
男人闻言,默然摇头。
云离不解,“你不会说话吗?”
他又一想,似乎刚才听过对方的声音。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还有七星草。”
在听到七星草时,男人目光陡然冷冽,随后按住忽然疼痛不已的头,挤出回答——
“魔族。”
云离收拾药箱的手定住,追问他,“你说什么?魔族?你见到了魔族?喂?你还好吗?喂!”
他眼疾手快,接住男人将要向后倒的身子,眼底震惊久久未散。
翌日午后,男人再次醒来,喝过云离端来的药,眼神无光,不知在想什么。
云离将碗放到一边,说道:“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男人摇头。
“你这伤跟魔族有关?对吗?”
男人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过去好一阵才猛烈点头。
“你是魔族吗?”
虽然这问题说出口的时候,直让云离觉着离谱,但他还是抱着谨慎道出。男人在听到这个问题时,眉头皱得极紧。
“我不知道。”他说。
云离说:“我记得魔族都是一群妖魔鬼怪,尤其是那个魔尊,听说长得青面獠牙,有四个头,六只手,八只脚,还说身上都是那种黑色泡泡。你知道牛蛙吗?听说就跟它长一个样。”
男人眉头皱得更深。
云离没发觉他的情绪变化,顾自继续道:“像你这么好看的人,应该不可能会是魔族。是我说错话了。”
“你是谁?”男人问。
云离:“……”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个问题昨天晚上我就回答过了。”
男人无动于衷。
云离耐着性子重新做自我介绍,“我叫云离,云朵的云,离别的离。你,哦,你想不起来。”
按照他的谈话惯例,一般结尾会反问一句,但对方现在明显是一问三不知。
男人没有回应。
云离道:“你现在能想起什么?”
对方摇头。
“那我把昨天的事跟你梳理一遍,你看看能不能得到答案。”
沉默以对。
云离:“……”
他老老实实地把事情都给说了,连半点细节都不敢放过,临了问道:“你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