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雀吃饱了,在车厢角落里睡得正沉。
端木舒看着对面被五花大绑的韩奇,扬扬手中的帛书,开门见山:“说说吧,你是如何,从谁的手上,拿到这张帛书的?”
韩奇脸上的肉在马车的颠簸中不断地颤动,连带着那勉强的笑都在颤抖:“不知这位姝君是……?”手下从端木氏借来的侍卫们被江彦轻松收服,他自然已经猜想到端木舒的身份不简单。
端木舒噙起冷笑:“怎么,我这小姑娘还得报上姓名籍贯,才够格同你说话是吗,韩阿叔?”
韩奇的头摇得整个身子都在晃:“不敢不敢!”他颤抖的嘴角快挂不住那笑:“只是给小人这张帛书的贵人,小人也着实得罪不起呀,否则以后……”
“你的意思是说,你宁愿得罪我咯?”端木舒把帛书揉作一团,抖抖手腕,丢到一旁:“那你倒也的确,不必担心什么‘以后’了。”
“这……”韩奇动了动肩膀,大约是想拭一下额头的汗,但他手被绑着动弹不得。他抬头看看端木舒,又转头看看被掷在地上的那团帛书,见端木舒作势要敲厢壁唤人,终于一咬牙:“去年秋天,小人的一个朋友找到小人,说是从曲离接了一单生意,让小人帮他跑跑腿。小人见他身边有带刀的护卫,就问了一嘴,他就替小人引荐,拜见了……”他吸了一口气:“拜见了衍伯。”
所谓衍伯,就是端木氏族老之一,端木舒的堂伯端木广。端木广一脉在族中是与宗系最近的一支,颇为得势。
大约是见端木舒听了衍伯之名,面上并无什么波动,韩奇看起来松了一口气,语气谄媚起来:“姝君还有什么想问的?小人知无不言。”
威吓得也够了,端木舒把语声放平和:“你说你的朋友也从端木氏借了兵,那你还知道有哪些人手上同你一样,有这借兵文书?”
“这小人就确实不知了。这种事,都是亲近好友私下牵线,哪有到处宣扬的?”韩奇打量着端木舒的脸色:“姝君是想把那些人都找出来?”
端木舒问:“最好还要能把他们都聚起来。你有什么法子么?”
韩奇犹犹豫豫:“小人走东闯西,门路倒是有些门路,但只怕这事儿,未必好办……”
端木舒现下对商人本性多少也有了些了解,听他这语中模棱两可,心下明白威逼恫吓,问问话倒还行,要想让他真出力做事,不给点甜头怕是难。
“你若是能替我办好这件事,人情我自然会记下。”她说着,从袖中取出孟谢给她写的通行手令,展开:“还有这样东西,也可以给你。”
这手令上除了两个大字“放行”,就只有落款处孟谢的签印。
韩奇伸长脖子凑过来看,看清那落款,眼睛发亮:“孟氏少君的亲笔?这……半分约束都没有?嘶——”他吸一口气,咂咂嘴,又忙坐回去:“姝君客气了,小人能为姝君效力已是荣幸之至,哪敢受姝君这样的重礼。”
话虽这么说,他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瞟着这张手令。
端木舒抖了抖手令:“这么说,你是能办咯?”
“能,能!”韩奇不住地点头:“姝君给小人一些时日……”
“我等不了。”端木舒将手令拍在坐席上:“最多旬日,我要他们都聚到予中。当然,要带上从端木氏借的兵卒。”
韩奇一愣:“予中?姝君说的是,文氏的予中城?”
“正是。”
韩奇缩了缩脖子:“这……姝君难道是要……我们不过是些商贾地主,手上就算有些人,也不敢去予中叫战呐。”
“别怕,我不是要让你们去打予中城,不过是要带你们进予中做客。怎么样,办得到么?”
“做客……”韩奇琢磨着这两个字的含义,但是端木舒的手一动,他的目光又黏上了那张手令,然后一咬牙,重重地点头:“小人一定办到!”
端木舒用两根手指点在手令上,推到韩奇面前:“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她收回手,看着韩奇低着头满面红光,又冷笑:“不过你既然许诺,可要尽心些,要是这事没有办好,你要知道后果。”
韩奇又不住地点头:“自然,自然!”
角落里的阿雀哼两声,慢悠悠醒过来,揉揉眼睛。
端木舒招呼江彦,把韩奇拎了出去,然后瞥了眼窗外,对阿雀道:“咱们要进城了,你不是想看大城么?”
阿雀爬起来,揉着眼睛,凑到窗边,将脑袋从车窗探出去张望。
马车中暗了暗,便已从城墙的门洞中穿过,嘈杂的人声随即飘进车厢里来。
一入城便是条热闹的大街,熙攘的人群从窗边来去,马车的速度也变得缓慢起来。端木舒看着路边的各色摊贩、铺面、楼阁,听着闹市的喧嚣,分明那样熟悉,但又好像十分陌生,回想这几个月的南郡之行,心中竟然有恍如隔世之感。
阿雀惊叹起来,竟然将大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去了。
“小心!”端木舒忙伸手出去将她拽回来:“可别掉出去了。”
阿雀回过头:“原来这就是城啊,繁城也是这样的吗?”
端木舒见她大惊小怪的样子,笑起来:“繁城可比这大多了,热闹多了。繁城是晋国最大,最热闹的城。”
阿雀瞪大了一双好奇的眼睛:“那我们还是早点去繁城吧。爷爷说,他也会去繁城的,早点去繁城,我是不是就能早点见到爷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