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邬蒙也会觉得有些好奇——为什么他总是能碰到自己这个学霸女同桌的一些狼狈时刻。
从第一次见面时她的保温杯里滚落出一些不明物体,到上次她被一群不良少女围在中间试图做“拼死一搏”,再到这次她在便利店里用菠萝和冰块对自己的嘴唇进行反复的“虐待”。
或许正是因为这些意外的片段,辛蕴留给邬蒙的总体印象是混乱的、失序的。
虽然大部分时间辛蕴都表现得很平静。她总是平静地坐在座位上埋头学习,平静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就算被欺负了也是平静地忍受。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出来任何情绪的波动和起伏。
可是邬蒙知道,那并不是这个女孩真正的模样。真实的辛蕴或许远比她表现出来的更加鲜活。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那张又红又肿的嘴唇上。
邬蒙分明还记得不久之前的一个傍晚,两人站在教室门外的走廊里,天际处残留最后一丝暖光和教室里透出来的银白色灯光落在少女白皙的侧脸上。她的唇瓣看起来柔软又有光泽,就像是春日枝头落下来的粉樱。
可是现在那张唇变得异常的红肿,唇部上方还起了一个不小的水疱,配上她呆滞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滑稽。
“你怎么会在这里?”女孩有些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擦了擦红通通的嘴。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喑哑。
此刻背景音乐正在唱——
“让我再重来一次吧
趁这世界还未崩塌
那晚天台的风拂过你的头发
……”
这首歌他们乐队曾经表演过,前面的电吉他部分让邬蒙吃了一点小苦头。
邬蒙小小地走神了一下,目光上移,对上少女的视线,她湿漉漉的目光让他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我饿了,来这里买点东西吃。”他说。
辛蕴当然知道他来这里是买东西,不然来便利店还能干嘛。她想问的是邬蒙怎么真的从杭城回来了,又怎么会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学校对面的便利店里。
算了,这也不是很重要。反正他现在人就在这里,就站在她面前。
她的目光落在手边的那个冰杯上。
杯子里被注满了淡青色的果汁,散发着一股清新的青柠味。
邬蒙靠在那里,仰头灌下一口水溶C,凸起的喉结在修长的脖颈间滚动了一个来回,然后转头看着辛蕴,开口问:“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
视线交汇。
邬蒙挑了挑眉,用眼神询问辛蕴想说什么。
辛蕴刚要开口。
此时背景音乐正好唱到副歌部分——
“I say
I love you I love you I love you more than myself
I know
I need you I need you I need you deep in my soul
……”
辛蕴抿了抿唇,闭上了嘴。
其实也没什么想说的,只不过刚才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邬蒙的行为似乎有些越界了。
他们的关系并不算亲近,他这么突然靠过来,先是不问自取,然后又往她的冰杯里倒饮料,实在有点奇怪。
可那扰人的背景音乐还在继续唱,辛蕴的心跳得有些慌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面的对话。
她握在手心里的那块冰块已经融化,化作一滩湿漉漉的水渍从她的指缝里流淌出来。
邬蒙的视线低垂,看着辛蕴攥紧的那只手,沉默了片刻,问:“她们又欺负你了吗?”
少年的语气放得很轻缓,声音算得上温柔。
辛蕴抬头去看。
邬蒙说完这句话就转头望向了玻璃窗外的马路,应该是怕两人视线交汇引起她的尴尬,又似乎是怕她觉得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奇怪。
街灯倒映在少年漆黑的瞳孔中,闪烁不定。
一股热流涌进辛蕴全身的血液里,她分不清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是心动,是感激,还是委屈?总之她的心因为邬蒙的这一句话而强烈地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口。
“在心里刻上你的姓名
让我的心有迹可循
哪怕是匆匆世界里的幻影
……”
背景音乐还在继续唱。
辛蕴攥紧手心,心头莫名汹涌的情绪让她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但她最后还是十分艰难地忍住了。
辛蕴摇摇头,盯着邬蒙的侧脸,轻声说:“我没事。”
这是邬蒙预料之中的答案。
他转头看向她。
少女抿紧的嘴角和微微绷紧的肩颈线条昭示着此刻她的内心其实并不是像她所表现出来的这样平静。
邬蒙轻叹了一口气,说不清是觉得惋惜还是无奈。
“要出去走走吗?”他向她提出邀约。
辛蕴盯着他的双眼,沉默片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伸手去拿桌上的冰杯和菠萝,却被邬蒙抢先一步。
邬蒙拿走桌上所剩无几的菠萝,顺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又将冰杯塞到辛蕴手里。
“你知不知道菠萝里有一种酶?那种酶会分解你嘴里的皮肤组织,你在吃菠萝的时候,菠萝也在吃你。”他顿了一下,转头看着辛蕴依旧红肿的双唇,说:“你的嘴唇破了,还是不要吃菠萝比较好。”
辛蕴望着他,没有选择反驳。
两人走出便利店,沿着那条种满栾树的街道往前走。
在辛蕴之前的认知里,落叶好像是只属于秋天这个季节的东西。秋风萧瑟,落叶从树上飘落下来,树干变得光秃秃的,等到来年再长出新的绿叶。
但是现在她发现春天的落叶好像也不少,不管春风如何和煦,落叶还是源源不断地从树上飘下来,铺满了整个街道。
她为自己这个后知后觉的发现感到新奇,抬头去看,发现那些看起来郁郁葱葱的绿叶里藏了不少枯败的叶子。
原来绿叶和枯叶好像真的可以共存在同一棵树上。
就像人的生命,有的部分在渐渐死去,有的部分在获得新生。
辛蕴咬住吸管,喝了一口手里的饮料,冰冰凉凉的青柠汁,酸酸甜甜,进入口腔的那一瞬间,连鼻尖吹拂而过的风好像都变得清新了些。
“你的比赛结果怎么样?”她主动开口问邬蒙。
邬蒙用脚碾碎一片落叶,说:“就那样吧。”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个答案过于简洁可能会让提问的人感到尴尬,于是他又开口道:“我们就是陪衬的背景板,本来也不期望拿到什么成绩,现在第一阶段的录制已经结束了。看节目反馈吧。如果节目组后续没通知,就可以不用过去了。”
这是……已经被淘汰的意思吗?
辛蕴转头看着邬蒙,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安慰。毕竟看邬蒙的样子,好像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结果。没有愤愤不平,没有惋惜遗憾,甚至他说这些话时的语气平静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