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步,”东圣女忽然叫住了他,又问道,“拉穆特·罗萨瑞欧,是否得遇【疯子】?即面容枯槁,蓬头垢面,举止疯癫者。极度危险。”
“我没有见到什么人。”拉穆特蹲下身来,双手分别拔出一截插在地上的竹节,佯装做恍然大悟的模样,随意指了个方向,“不过好像有看到夜里有个毛球向那个方向滚去了。”拉穆特·罗萨瑞欧,感谢。”东圣女点了点头,便踏起靴子,飞身劈砍开竹子,远去了。
听得圣女走得足够远,拉穆特走回了草丛,却发现那团毛球已经醒了,摆在太阳穴的双手提着两片叶子,蹲在草丛里左摇右望。
看见拉穆特走了回来,那个面容枯瘦的毛球,点起了脑袋:“嗷呜特,是我神子。”
拉穆特蹲下身来才发现,这个毛球的双眼瞪得溜圆,眼睛却是虚焦,只能直勾勾地看着正前方。他的心里有了眉目,觉得有趣极了。
他抱着腿坐在“神子”的身边:“你好,神子大人,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么?”
“神子”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吐了出来。
“是我真的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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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复苏的同一刻,湿冷的空气便将他包裹了起来。埃列扯了扯被子,将自己卷住,翻了个身。被子也是冷的,棉花吸足了水分,沉甸甸的,贴身的布料黏在了皮肤上,极不舒服。
他将被子甩到一边,睁开了眼睛,盯着屋顶的瓦片发呆。
黑夜下的村庄一片死寂,终日作响的打铁声也消失了,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与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声音。
飞禽的羽毛擦过房顶,房顶的瓦片轻轻抖动了一下。埃列回过了神来,抬起双臂枕在了脑后,冷银色的双眼挪到窗上。
已经过了几天了?窗外阴沉的天气昏昼难辨。
年节典礼上,他暴露了身份。东领地的高层似乎认为他是神子遇刺事件的主谋。
不过因为年节前的那几日他都在睡觉,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供指控的证据。东领地的高层似乎也清楚这一点,并没有难为他,只将他软禁了起来,派了几个卫兵轮班把守。
据此推测,他如今还被关在这里,应该是出于某种政治考量。
无聊的政治。
他将手摸进怀里,握住了匕首的柄,微微偏侧着头,警惕地听着门边的动静。
戍守的卫兵很是多话,白日里常在谈天说地,这让埃列很是诧异。他还以为东领地人都和圣女一样一板一眼,从不多话。
一开始,他还以为圣女或卡沙想要暗示他什么,还留意去听过。
结果他生生听了那些卫兵抱怨了三天假期加班。
不过此刻却没有了什么交谈声,甚至听不到火焰燃烧的声音,门口的篝火应该是熄灭了。
卫兵离开了么?或是睡着了?按理说不对,门口的守卫一共有三班,不应当有空档。
陷阱?埃列轻声地自床上翻身下来,压着脚步走到了门边,靠着门板,抽出了匕首。
银色的刀光凛冽地割开夜色,他不着痕迹地将门拉开了一个缝隙,刀光的寒意将涌入房间的潮气逼退了几寸,他微抬了下手腕,门缝外的景象便映在了刀面上。
篝火果然熄灭了。
卫兵好像也不在。
前两天他听到,卡沙似乎已经没事了,就是受了惊吓……不知道为什么,圣女对神子受惊一事极度重视,因此几乎并没有任何的详细的信息泄露出来,年节典礼上的事件也下了封口令,不允许公开讨论。
仔细想想,那件事也确实诡异。那个突然变异的男孩,在街上遇到的时候,他还特别地留意过。那个男孩衣衫虽然破旧了一些,但是神志清醒,跪拜的姿势恭谨、虔诚,应当确实是【神】的信徒。
因此在典礼上再次出现时,他难以形容那种违和感。那个时候的男孩应该已经死去了,但是还活着,但并不如同神子所说,是“一个空壳”。他依然存在着,只不过存在在眨眼间“变化”了。变化为了一个难以界定的东西。
嗯…从人类忽然变成节肢动物那确实挺难界定的。
不过那个小孩为什么会忽然攻击卡沙呢?
难道说,神子的血真的有什么特异功能,像是某些小说里设定的那样,饮过神血液的家伙会和神子产生某种链接?
可按照常理来说,那个小孩应该忽然获得了什么神力,或者得到了拯救什么,为何跑来攻击反噬神子呢?
另一个问题,小孩在袭击神子时是否有意识呢?
如果有,又是出于什么心理攻击神子呢?如果没有,那又是为何失去了理智呢?会和关在高塔里的那些家伙有关系么?
埃列陷入了沉思。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卡沙现在怎么样了。
他转过身推开门,旧木门吱吱呀呀地打开,门前的广场果然空无一人。他把匕首反握在手里,冰凉的刃口紧贴着手腕,将帽檐按得低些。小孩刺杀神子事件很明显与查奥斯并无瓜葛,将他软禁果然是出于安抚民心的目的,陷阱的可能性很低。
想到这里,埃列大起胆子迈开了步,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房间。夜里的街道静悄悄的,浓厚的黑色压在每一间瓦房的屋顶上,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软禁他的瓦房靠近高塔,四周植着白色树干的窄叶树,牢笼一般封锁了瓦房,仅有一条泥路可与外界交通。
埃列走在路上,脑海里还是忍不住思想着年节的异相。非生非死,难道那个孩子的状态与蜈蚣女类似么?不对,似乎有些偏题了。
答案明明呼之欲出,但是总在关键的节点上卡顿。
埃列挠了挠脑袋,停下了思考,重新打起了精神。
当务之急,还是先与卡沙和拉穆特会合比较好。卡沙那边现在怕是不太方便,那就先去找拉穆特好了。
埃列劈砍开碍事的灌木杂草,行走在树林里。
好像自从进了东领地,那家伙就不大正常,神神秘秘的。…话说起来,拉穆特不是已经来了半年多了么?在之前他又在做什么呢?难道一直在东领地吗?不太像。他看起来也不喜欢东领地的样子。
埃列思想着,眼角的余光忽然扫视到一个模糊但庞大的影子,站在雾中一动不动。他皱了皱眉头,将匕首捏在手心,潜藏在手掌树间,向着影子的方向潜行着。
是个男人的影子。那个男人背对着他站立在树林之中,双手背在身后,下颌微微抬起,像是仰望着无星无月的夜空。树的影子摇曳在他的身上,看起来高深莫测。
埃列沉了沉脸,将匕首收了起来,走过去撞了一下那个影子的肩膀:“睡着了?”
那家伙像是真的被扰了清梦一样,摇晃了两下身子,刻意地打了个颤:“没错,鄙人正是猫头鹰。”
“猫头鹰也不站在地上睡觉。”
“此言差矣,既然有能飞的耗子,为什么不能有在地上睡觉的猫头鹰呢。”
“拉穆特,目前的情况怎么样了,卡沙还好么?”埃列懒得再继续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了,单刀直入道。
“拉穆特?这里没有什么拉穆特。我只是一只守夜的猫头鹰。”拉穆特摇头晃脑道,像禽类抬翅膀一样抬了抬双手,在某一个瞬间埃列竟觉得眼前的家伙会真的忽然将头转过180度看向他。
“……”
“迷途的旅者呀,你有什么要问守夜的猫头鹰的么?”拉穆特没有转过身来,只是拍了拍大衣的下摆,“比如说,为什么树林里的守卫为什么消失了,和猫头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什么的。”
“为什么树林里的守卫为什么消失了?”
“奉神子命,守卫今日放假~”
“……”埃列有些无语,又问道:“那神子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儿?”
“哦,神子的下落啊。请随我来。”拉穆特像鲸头鹤一样抬起了“双翅”,笨重地跳进了灌木丛里,向着树林的深处去了。
“……”埃列嫌弃地垂了垂嘴角,用匕首挑开灌木丛的枝叶,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