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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Vellichor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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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电影出来,宫治陪我回面包店取烤好的司康。

天色已近黄昏,他问要不要去饭团宫吃饭。

我举起购物袋晃了晃:“虽然是常客,但有时间的话我还是会自己解决三餐的,不然1DLK的房型租得也太亏了。”

“而且老人家们不是都说,自己做饭比较健康。”

他垂眼一瞥,视线顺着敞开的袋口钻进去,落在紧挨着的玻璃瓶和易拉罐上:“少量的牛肉和大量的酒,你好像和健康饮食搭不上关系。”

我放下手将购物袋拎到身后藏起来:“那是因为最近蔬菜涨价了。”

“今天本来想买点白菜,但是它一颗税后卖496円。”

他双手插兜,AEON购物袋就挂在腕间随着他走路的幅度一晃一晃:“没记错的话你在阿侑婚宴上也是一个劲偷偷喝酒。”

这条街道向西一路贯通五反田,我们也算是同路。

“很喜欢吗?”他又问。

我想了想:“或许以前很抵触,现在倒说不上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

酒精这东西又辣又苦,工作后步入职场却不得不喝,喝了酒的领导、喝了酒的同事、喝了酒的合作方,酒桌上酒精含量一旦超过了某个浓度,一切都会变得很烦人。不喝不行,喝多了不行,还要陪人喝个尽兴。

酒精这个东西在我身体里和工作是划等号的。

但同样做一件事,抱着抵触的心情去喝酒果然还是太痛苦了。

“没有办法拒绝,索性就在里面找一点乐趣?”我比了个捏烧酒杯的手势,朝他一笑,“不好喝,但是脑子轻飘飘理智还在线的感觉也不算特别差之类的?”

“喔,”他轻飘飘地应,“所以参加婚宴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怎么感觉他有点不太高兴。

“毕竟那也算是一种带着工作性质的酒局?”我往他脸上瞄了一眼,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但抿点酒除了提醒自己在工作,还有一个原因——”

宫治依旧直视前方,但眉毛往上懒洋洋地挑了下告诉我他在听。

“加须老师说那是她特制的果酒。”

“掺了葡萄汁,有酒味,但度数低,最重要的是很甜。”

他语调平平地哇了一声以作捧场,随后开始吐槽:“少量的酒精和大量的葡萄汁,其实你能成为加须姐的责编也是有道理的对吧,春名小姐。”

我突然想起角名同学的一母同胞论,笑着说:“治先生……不会也是甜口酒鄙视派吧?”

“什么啊,”他一下子扭头看过来,“这个「也」,你还和谁讨论过这个话题?”

“上一个典型代表是侑先生。”我补了一句,“加须老师说的。”

“喔,阿侑那个白-痴家伙。”宫治语气一松,若无其事地把头转了回去,转而懒洋洋地嫌弃,“谁要跟他一样啊。”

我看了眼自己拎着的购物袋,拿出一瓶新买的小甜酒,绕到他挂着袋子的另一边,趁其不备塞进去:“那治先生和我们就是一个阵营了。”

“这是贿赂的证据。”

不过怕压断胡葱,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买鸡蛋,我还是建议宫治自己把酒摆摆好。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沉了一沉的购物袋。

“虽然不是预料中的发展……”在那嘀咕,“但应该也行吧。”

后来我去饭团宫吃饭的固定饮品就从抹茶变成了各种不会出现在菜单上的甜口酒,有时候是果酒,我喝过青提、荔枝、苹果和梨,青提有点涩,我不太喜欢;有时候酒的味道无法形容,宫治说是奶油酒,喝起来不腻,只是甜;更多时候是一些酒精度含量很低的气泡酒。

对于菜单上没有的特-供酒的品控,宫老板有一套自己的标准。

我礼尚往来地给他带公司周边咖啡厅的甜点,但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案台后正在洗碗碟的宫治瞥我一眼,然后做作地啊了一声,超经意间透露出自己想吃一家开在琦玉的鮨料理。

琦玉……?

是开在桶川站附近的那家吗?

他用眼神告诉我就是前阵子月室老师借着取材之名要求我带他去吃的那家,并禁止赖账。

「礼尚往来,你说的。」大概是这么个事不关己的意思。

我点开ins搜索那家店铺的账号预约就餐时间,店主佐藤先生的回复很快:「两位是吗?最近周六就可以,如果想自由分配时间,那下周一往后目前都是没有预订的状态,恭候您再次光临。」

“周六?”宫治应得很快,“可以,我休息。”

我扭头看向墙壁上新挂上去的写字板。

黑色记号笔划定的表格里写着宫治名字的那一行在本周六的工作状态是个??,在岗。

“休息?”

下一秒,在岗标记被人用板擦一抹,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嗯,休息。”改完排班的老板本人收回手,面不改色地反问,“有什么问题?”

看来他是真的很想吃那家店。

周六那天下了雨,宫治开车,好在走的是首都高速,路况不算堵。

在东京,春天的雨总是像这样落得稀稀拉拉。先是往前窗上飘几缕雨丝,然后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玻璃被浇出一圈圈密密麻麻的纹,柏油的黑也被洇得更深,但世界刚在恍然间被淋上一层潮气,它就停了。

来与去都很轻,就像是春天被风撺掇着打了个哈欠,暖意拂过眼角,这一场又一场的雨便从云层间掉下来,白天才被淋湿,又被松软的日光晾干。

宫治说可能快到梅雨季了吧。

我望着窗外薄薄的云层:“可是感觉不是特别闷。”

“今天太阳比较好。”

我转头,感觉他的回答有些好笑:“明明下雨了?”

车载音响里住着一首慢调的歌,宫治把音量调小了,唱出来的词像小火炖煮闷在锅里的皱皮猪肉,黏黏糊糊,听不清咬字。

他今天没有抓头发,刘海搭着眉梢,帅得很随性。

四十分钟的车程,我们聊隔壁车道颜色诡异的旧货车,聊雨刮器卡顿的声音,聊不久前看的“纯爱”,聊雨和太阳、馒头和下酒菜,预备话题毫无用处,因为这间宽敞又狭小的轿车车厢里即兴发挥着各种没头没脑、断断续续的对话。

一切都很平常。

抵达琦玉后我们找了好久的空闲停车场,最后还是佐藤先生打来电话告知我们可以临时使用隔壁山田蔬菜店的空车位,他已经和山田太太打过招呼了。

入店后,我开玩笑:“佐藤先生其实本体是菩萨对吧?”

腼腆的店长付之客套的一笑:“毕竟信津小姐以前都很准时嘛,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一开始我还担心宫治会饿,但做了几十年鮨料理的菩萨老板在观察食客饱腹程度上显然有自己的独门绝技,并没有让这件事发生。

最后我们反而因为被喂得太饱,回程前不得不在附近逛几圈散步消食。

桶川的夜晚要比五反田凉一些,入夜后没什么人,街道都是静悄悄的。

宫治插着口袋走在外侧,目光追着晚风滑过墙上冒头的紫藤,耸耸鼻尖,感慨说好香。

再仰头看着远处上了年纪的路灯,烟灰色镜头里掺了点朦胧的星屑,像一下子沉浸了自己的世界,小声碎碎念着说什么:“果然要用昆布腌一下啊,刚刚鲍肝酱里是不是放了……呢。”

后面的词语太专业,我没听懂。

但他这和小孩子一样吃到好吃的东西事后一边回味一边出神的样子看上去呆呆的,有点好玩。

我一阵好笑:“还是不要试图破解人家的招牌配方比较好吧?”

他嗯了一声,听上去很是那么回事,那副带了点小小不服输的表情却在脸上挂了两秒才彻底消失。

我问他觉得怎么样,他瞥我一眼,又转开视线,一边漫无目的地看向道路两旁,一边说:“嘛,确实是一家值得你反复光临的店吧。”

我姑且把他的回答当成是一种满意的评价,继续道:“今天的木棉豆腐很不错啊,不知道是不是佐藤先生自己做的。”

“那应该是春豆腐。”

“是吗?”

“比木棉豆腐软。”他给出的第二个理由也很简单,“而且现在是春天。”

“春天啊,如果是冬天就好了,可以和佐藤先生点名吃鰤鱼。”我说,“冬膘厚厚的,不管是刺身还是锅物都很好吃。”

“没记错的话这种店是不接受点单的吧,信津小姐。”使用姓氏来称呼我的宫治淡淡地吐槽,听上去有些阴阳怪气。

是了,工作时间礼貌有加涵养十足的宫治先生私底下就是什么语气都来啊。

“但是佐藤菩萨性格很好。”

他啧了一下,随后不阴不阳地感慨:“信津小姐果然是来了很多次的熟客,拿捏老板的熟练程度已经完全是大前辈级别了呢。”

我说宫先生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变得很欠。

他低头对上我的视线,眉毛叩着和某位据加须老师说非常欠揍的金发二传手一样的眼睛,完全是不以为意的神情:“没有吧?”

“喔,”甚至还面不改色地找了个理由,”搞不好是阿侑那家伙现在正缠着加须姐发病所以影响到我了。”

我提醒他大阪和琦玉多多少少还是离得有点远的,明明是一胎生的请不要把问题都推给另一位宫先生。

而且这家店我前后总共就光临了三次,和造访饭团宫的频率完全不能比。

“是带了三个不同的男性朋友的三次。”他强调。

“朋友真多呢,信津小姐。”他又说。

“如果你指的是松下前辈、月室老师和站在我面前的宫先生的话。”我奇怪地看他一眼,“从关系上来说,我和前面两位只是同事。”

“还有,其实佐藤先生是松下前辈的表姨夫。”至于松下前辈和月室老师之间捕风捉影的事未经当事人证实,我就没说,不然要是回头松下前辈被月室老师用完就扔了,就很尴尬了。

虽然他被月室老师单方面解读成一个毫无自觉的软性变-态,但至少在工作上是现在市面上少有的能让后辈有所依靠的老好人前辈。

宫治发出一声轻轻的鼻音抬起头,勉强把冷不丁冒出来的尖锋收了回去。

再一眨眼,就只能看到他的下颌线了。

下了雨的路面在月色中映着一层皎沉的湿气,鞋跟踩上石砖,一声低音一声脆响来回交错。

他的来电铃声就在这时候突如其来地响起。

他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秒眉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不情不愿地蹙了起来,直到铃声响了第五下,他才勉为其难按下接听键。

“喂,老妈——”

应该很少有关西人正儿八经地反省自己的口音吧,我也是。刚开始工作的时候西门先生当面教训过我要把口音改掉,话说得很难听。虽然最后还是改了过来,却不是因为他说教我的理由,只是怕工作时沟通障碍,不方便。

宫治这一声黏黏糊糊又充满无奈的调调让我重新想起了那个理由。

不够正式,像小孩在撒娇。

诶,还真是。

他没有开免提,扬声孔里实时收录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漏了出来,也许是宫太太训话太大声,也许也因为我们现在所处的小巷安静得连脚步声都能传到很远。

这时候应该退远一点,给他们留出私人电话的空间。

但脚步还没来得及踏出去,一股与之反向的力道就钳制住了我。

那力道不至于大到让我趔趄,出现在手腕上的时机却很突兀,也不应该。

“别踩过去,会渍水。”宫治举着手机低下头,烟灰色的眼直勾勾地追了过来。

电话那头宫太太安静一瞬,紧接着漏出“故意”“又装听不见是吧”“臭小子”这些短语。

有时候确实会在这种没铺上柏油的老旧巷道里被溅起来的泥水暗算,但今天的雨才下了那么一会儿。

我没有刻意去分辨脚下浸在缝隙里黑黢黢的东西到底是不是水,也没有再拉开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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