址城人心惶惶,不入夜便已家家闭户。
谢云银子所剩不多,揭榜来到王家,晋楚卿闻王家有乌国最好的马场,他正求悍马,也跟着来了。
按王战的说法,刀加加子时会来。
月黑风高夜,王家灯火通明。
晋楚卿同另外两名揭榜者守在王战身边。
揭榜者靠近王战的首要条件是家世清白,晋楚卿因有李湘君的文书身份合乎要求,谢云虽有晋楚卿担保还是被安排在了外围。
子时的梆子刚响,王家的两个大红灯笼就熄灭了。原来刀加加早已混入王家,他蒙面踹开大门执剑直杀王战。
晋楚卿与刀加加相抗,王家护卫将王战护在后方,另外两名揭榜者袭刀加加,王家警铃起,外层守卫跟着进来。
刀加加躲开晋楚卿的攻击,顷刻杀了揭榜者和若干护卫,血溅庭前,晋楚卿收手。
谢云跑到内院时正看到发愣的晋楚卿。
“发什么呆?”谢云。
“……”
谢云剑风掀起地上的砖石,刀加加挥去杂石,穿破保卫移往王战。
刀加加的剑气中带着刺目的冰红色光芒,谢云跃至王战身侧,为王战抵挡攻击。谢云让王战撤离,不与刀加加相搏。
王战本欲与刀加加比高,见形势不好收敛后撤。
刀加加杀死半数守卫逼近王战,谢云破了刀加加的剑招,同时被刀加加的力量所伤。
刀加加招式算不得多高明,力量着实惊人。
谢云旧伤添新伤,被刀加加力量击中的地方,犹如被铁烙一些辣疼,痛感一阵比一阵强烈。
刀加加越过谢云,直取王战的头颅。
四面而来的风锁住刀加加的身体,剑尖与王战只有一步之遥。刀加加冲破晋楚卿的风锁,谢云提起王战的衣襟把他扔到后头,刀加加与谢云缠斗。
谢云很快明白刀加加是力量与敏捷型,不是技术型。他拥有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轻功亦十分了得,但他的剑法只能算是一般。
实在是奇怪。
谢云长剑割破刀加加的肩颈,刀加加回身刺向谢云——
压倒性地力量袭来,谢云直觉周身空间割裂。
晋楚卿瞬间抽出边死去护卫的刀,刀上凝出一层层像雾一样的气,挡在谢云身前,晋楚卿的手臂和小腿都往外渗血。
谢云愣住:“……”
这基本是在用命在搏了。
……晋楚卿为什么会……
“向也。”晋楚卿。
“……”认识的?
“……”对方微微动容,转身离开。
晋楚卿:“……”他手上戴着的……
谢云托住晋楚卿,晋楚卿俊秀的面容苍白憔悴,凌乱的发丝黏在谢云的肩膀。谢云心情复杂地将他带回房间,左雪欢在晋楚卿门口等待,见状询问:“这是怎么了?”
“……刀加加。”谢云。
左雪欢:“他这么厉害……”
晋楚卿手搭到左雪欢肩膀,将整个重心移过去,几乎抱住了左雪欢:“姑娘扶我进屋可好?”
左雪欢撑起晋楚卿:“……我们快进去。”
谢云:“……”这时候还在想着占女子的便宜,想必是没有大碍。
在医馆配好药,谢云来到晋楚卿的房间,发现左雪欢已在为其敷药了。
见谢云过来,左雪欢:“药已经上好了,你们聊。”
“……”
夕阳拉长人影,谢云:“晚上的守卫,你不要去了。”
晋楚卿:“受人托,忠人事。”
谢云:“……你何时变得这么有信誉?”
“……”
“我不会感激你。”谢云。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你叫刀加加向也,你们……”
晋楚卿突然捂住胸口,谢云紧张:“怎么了?”
“刚刚上药的地方……”
“……”
谢云将纱布揭开,晋楚卿将药捻在指上:“……往生粉?”
谢云心中一凛,要帮晋楚卿号脉,被晋楚卿推开。
往生粉剧毒无解,一个时辰就会身亡,左雪欢怎会有这种东西?
谢云要去找左雪欢算账,却被晋楚卿拉住。
晋楚卿问左雪欢跟左雪然什么关系?
“她……是左雪然的妹妹。”
晋楚卿呕出鲜血,谢云忙上前扶住晋楚卿。
晋楚卿:“你知道她的身份,还故意让她接近我?”
“……”谢云百口莫辩。
晋楚卿困难地从怀中拿出虚墨簪:“用这个在我这只手的手心里划出十字的血痕。”
放血对往生粉并没有用……
“快!”
虽知无用,但晋楚卿眼神坚定,谢云还是马上照做了。
看着淌血的掌心,晋楚卿眼皮越来越沉重,果然……
“晋楚卿?晋楚卿……”
晋楚卿醒来时,屋里只有自己一人。
从房间出去,谢云正在院里练剑。谢云余光瞟到晋楚卿没理。
谢云号脉时发现晋楚卿中的不是往生粉的毒,脉象也正常。以为是别的奇毒,谢云忙到半夜,找了三个大夫才确认这厮是真的没事。
他估计晋楚卿早就发现左雪欢不对劲,把左雪欢的药换成了其他外观相似不致死的药,然后假装毒发揭穿左雪欢,既赶走了左雪欢,同时也给自己一个警醒。
撇开解除虚墨簪这一点,谢云猜得八九不离十。
虽被戏弄,但没直接杀了左雪欢,对谢云来说也算美满的结局。
“左雪欢呢?”晋楚卿。
“走了。”
谢云把晋楚卿的虚墨簪递还回去,这次他还特意洗干净了。
晋楚卿说这不是他的,谢云扔了也好,留着也好,随便他。
谢云脸色难看:“……昨天是你让我在你掌心划的,你那么说,我当然会当真。”
——
“……恢复记忆了?”向也住的客栈里,晋楚卿坐在他的房里。
“嗯。”
“好好的胥宿国不呆,怎么来乌国了?”
“发生了一些事情。”
“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阿卿。”
“我是说真名。”
“这就是真名。或者,你也可以叫我晋楚卿。”
“……”向也脸色一变,又放松下来,“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的?比如我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强,一霁庄以后怎么样了。”
“秦景说,你当时走了。”
他那么说吗?
“……毕竟我以为我们都会死。”
“……”晋楚卿未澄清。
“为什么要保他的命?”家破人亡逃难时,向也投靠王战这个在他家长大的大哥哥,王战忘恩负义地把他赶了出去还说过许多伤人的话。
“揭了榜。”
“那个朋友也是?我看他保起人竭尽所能,你保起他不遗余力。”
“他就是那种性格。”晋楚卿。
“我还会再去王府。”
“你手上的是荆棘魂?”
“原来是为了它。”
阿青愿为向也赴汤蹈火,向也也可以为阿青出生入死。
可晋楚卿不会为向也,向也也不会为晋楚卿。
“这是荆棘戒指。”晋楚卿身体一僵,扭头看向向也。
“不要打荆棘魂的主意。”向也的神情像换了一个人,他对晋楚卿认真道。
晋楚卿:“……”
荆棘戒指与荆棘灵同在,才被统称为荆棘魂。
这跟牵情轮、蝴蝶玉不一样。没了石滕跟蝶玉,牵情轮还是牵情轮,蝴蝶玉还是蝴蝶玉。
但没了荆棘灵,荆棘魂甚至可以说是另外一种灵器。
——
向也清醒时,已是次日午时。
他从床上坐起来,揉着太阳穴回忆。
昨天他并没有使用荆棘戒指,也没有特别劳累的感觉,为什么还会失去意识?
这是荆棘魂在他身上恶化的信号?
他记得阿青……不,晋楚卿来了。他们谈到荆棘魂,之后呢?
之后发生了什么?
好在荆棘魂还在。
“不要打荆棘魂的主意。”
“……”牵情轮识破对方真身,告诉晋楚卿现在跟他说话的是韩道。
如果晋楚卿比作夜幕的冷月,韩道就像苍穹的金乌。
韩道出外多年,屡遇奇险,像晋楚卿一样手握各种灵器,这其中就包括“托灵球”。
人的□□和精神不能分开,韩道的肉身跟精神也都在蔷薇苑,但他可以通过托灵球附着的力量看到外界的信息,也可以像催眠一样把自己要说的话通过托灵球传达出去。
他把这力量附在了荆棘戒指上。
向也不是荆棘戒指的主人,他最多算使用者,使用荆棘戒指会耗费向也大量心力,当向也意志薄弱时,韩道可以短暂地通过托灵球与荆棘戒指控制他的身体。
造成一个躯体两个灵魂的假象。
韩道本是有机会得到完整荆棘魂的,可惜他不忍破开蔷薇苑里冰封住数百人的冰面,又在后面不甚放走荆棘灵,最终落得与那些人一样被冰封的下场。
向也通过跟踪寻找荆棘魂的小队来到绞架园,此前绞架园已经被韩道清障,队伍没费太多功夫就到了中心的蔷薇苑,队伍中的幸存者拿到荆棘魂,向也杀害幸存者夺得荆棘魂(他以为是荆棘魂,实际是荆棘戒指)。
荆棘戒指与荆棘魂在功能上最大的区别是荆棘戒指是灵器的同时也是死物,它灵在于有力量,死在于无法认主。
就像一把椅子,谁坐上是谁的,谁坐上都一样。
趋利避害乃人之本性,向也理解,王战不能雪中送炭就罢了,向也气得是他落井下石。
王战正好从王府出来,他一眼便认出了向也并叫住了他。
向也看了眼王战跟他身后包括晋楚卿、谢云在内的六名护卫:“刚从外面回来。一进城就听说你的事,过来看看你担惊受怕到哪种程度,混得有多惨,死没死透。”
王战苦笑:“……你说话,只能这么毫不留情吗?”
“论不留情,我可比不过你。”
王战:“当年的事,我也有苦衷。既然来了,就去府中坐坐吧,等我办完事回来,再跟你解释。”
“我不是来听你狡辩的。”
“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王战,“我那时候境况不比你好,同样前有豺狼后有虎,你来我这儿就是送死。不把你赶出去,我们都会完蛋。我一个人死不足惜,但是向家上下几十口人的血就彻底白流了。不是没人看出你装疯卖傻的把戏,起码我看出来了!”
“……”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来君断过查找证据。铁证如山,你可以自己去看。”
“……”向也,“好,你带我去看。”
王战吩咐随从去晓轩楼带话给赵掌柜自己身体不适,不去了。
“你随我来。”
王战的嫌弃是真,辱骂是真,驱逐是真,看出向也装疯是假,后来的搜证是真。
王战是在家业做大之后,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才去做的向家相关的搜证的。
向也想过很多可能性,最接近事实的假设也做过,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不管王战为了什么,他收集这些至少证明他有愧疚之心,并在努力转圜。
向也折腾这一圈,也不过是为了一口气。
现在向也最在乎的是向家之难中,条条指向李家的证据。
王战说,阿青的真实身份是李湘君,并且他身上有相关文牒。
向也不这么认为。
在一霁庄就已经通过蟒证明了阿青的身份是戎寒,如果他是戎寒,那就肯定不是李湘君,岁数对不上。
那文牒,向也猜多半是晋楚卿抢的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