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宽慰母亲说什么再行请求,然而实际上,为着避讳,圣人宫内御使并不可多与外臣攀谈,何况是最紧要的吃食,不过此时裴铭也想不到,这愿望后来却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且与自己息息相关。
长安第一场雪飘洒落下铺满宫道时,杜瑾迎来了第一件人生大事——十八岁,虽说并非实岁,但在其心中来说,也算个正经成年人了。
两位师长虽不知为何十八岁对于杜瑾如此重要,但也任由她撒娇发痴,给准备了生辰贺礼。杜瑾下值后打开张内侍差人送来的两份锦囊,崔司膻送的是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羊脂玉雕芍药,花瓣尖上还带着缕缕红丝儿,两侧钻了小孔,穿了链子或锦绳便可佩戴,即贵重又精巧。
至于张内侍那位老顽童,解开锦囊抽绳便有一阵金光闪过——一对足二两的金鲤,不得不说直接击中收礼人心巴上!
杜瑾抱着礼物在床榻上直蹬腿儿,此时她还不知与过几日命运所赋予的馈赠相比,这些金玉之物连添头也算不上罢。
初雪下的不大,时有时无,就算抛洒了整整三日,屋檐上树梢尖也没堆积得多厚实。冬日金乌轮转到正中时并没散出多少热气,但却是个适合颁发圣旨的吉时。
这是属于杜瑾的第二道谕令,第一道在九岁时,仿佛开了个玩笑,从走在云端的高官之女谪贬成掖庭人人可欺的微贱婢子。时隔九年,又是一道金黄的帛书拨乱反正,父兄冤情得雪,如今又是顶好的京兆贵女了!
乍惊乍喜之下神思松懈,竟发起了高热,禀明上官,再加上今时不同往日,杜瑾倒是得了不少时日病假。正披着锦被揣着手炉取暖时,门扉被轻轻推开,来人似乎怕灌进风雪,口子开得极小,一闪而入。
不是旁人,正是崔司膻。
“是师傅啊,快上来快上来,儿已将被窝热得暖呼呼的!”
杜瑾一拱一拱挪着屁股,将床榻让出一半来。崔蔓走到近前搓热了双手覆上杜瑾额头,还有些微末灼手之意,便在炭盆前烤热了身子,蹬了鞋履爬上床榻,将自己视作亲女的孩子抱进怀中。
一拍一哄间,胸前似有湿意传来,崔蔓掖紧被子将人裹得更严实些,怀中人也埋得更深了。
“好孩子,都过去了,莫要再哭泣。”崔蔓摸着只能看见发顶的脑袋安慰着,“我已为你打听了,礼部上疏进言为显天家恩德,年前遣散无罪宫人以求团圆才最佳,故而待冬至日圣人于东山行了缟祭礼后,你便能算着时日出宫去。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籍契可办妥帖了?”
“嗯,儿尚在病中不好出门,此事由张内侍代为交托了差吏,想来不日便该有回信。”杜瑾吸着鼻子哽咽着抓紧崔蔓衣角,“儿不舍得,也不想离开师傅。”
“傻孩子,痴了不是,怎么作这酸语。”杜瑾舍不下师徒情谊,崔蔓自然也是如此,可看着眼前可怜孩子,到底不争气地敲了敲怀里的毛脑袋继续开解:“我此番来,一是担心你,探一探病势如何,二是应了张内侍所托,有几句话代为嘱咐。”
“他老人家内宫经营多年,又在御前行走,看得多见得杂,这番说辞你可记清了!”崔蔓将人从怀中拔出来,盯着杜瑾双眼厉声开口:“你不仅乃是杜氏遗孤,更是代表了多少殉难臣子血脉,如今朝堂上那些能左右圣意的老相公,哪位不在此案中担任要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