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在医疗舱睡觉吗?
这臭小子搞什么名堂。
阿伏兔收了力道,闷闷地咽下了口中的血腥味。
“团长,你干什……”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势猛然从后心逼近,身体的本能瞬间取代了理智,把阿伏兔未说出口的质问吞了回去。
阿伏兔维持着弓着的脊背,没有动。
月光不知何时被黑云遮罩,漆黑的巷子里连最后一丝光亮都归于沉寂。
沉默,越是长久的沉默越让人如坠冰窟。
粗重的低/喘,一声比一声靠近,一声比一声清晰,从右肩移至左颈,喷洒出火热的气息。
如果不是那从喉咙间溢出的如野兽般的嘶吼,或许阿伏兔还会扭头看看。
但现在,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灌注在了心脏,越是死寂的空间,如鼓的心跳声越是明显,带动着太阳穴的脉搏也在抽痛着。
即使身体越来越沉重,夜兔的本能仍在向头脑叫嚣着,
不能回头,
不能回头。
回头的一瞬间,他的喉管会被瞬间撕裂。
这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不过是前几个小时才刚刚经历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了人当头一棒,不知是不是头部被重锤了一下,阿伏兔感觉自己的意识陷在了虚幻的漩涡里,正在不停地下坠。
怎么回事!
毫无疑问,身后的人是神威!
为什么神威已经恢复清醒后,又被夜兔血脉所吞噬了?
为什么神威会出现在这里?
舰上的人怎么了?
没有人能解答这些疑问,阿伏兔嘴里发苦,这种致命的贴身距离,他自身连逃跑都是奢望,况且现在哪里再有能把神威从被吞噬状态中唤醒的人。
灼热的气息断断续续地喷洒在后颈裸/露的皮肤上面,不受控制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阿伏兔强忍着折叠腰背挤压右腹的不适,保持着姿势,不敢做出任何激怒神威的动作。
……
风动了,掀动了地上的一块塑料布,沙沙的声音仿佛一滴滚水中的热油,溅在他敏感的神经上。
黑云被风移走,深蓝色的天幕又垂下月光,一寸一寸的光从巷口渐渐挪了进来,直到略过俩人交叠的黑色披风。
眼角末梢,阿伏兔被垂落在他肩侧的发丝闪了一下,一抹鲜亮的橘粉色占据了全部的视角。
接着,
后背隔着布料突然烫了一下,
不,不是温度,是挤压了一下,仿佛是一个人的额头靠了上来。
汇集压缩在心脏的血液,霎时如开了泵的河道,流向了紧绷着的四肢百骸,冷汗四起。
阿伏兔反倒冷静了下来。
不对,
如果神威真的是又暴走了,不可能磨蹭这么久,他早该没命了。
“他跑了。”一道幸灾乐祸的嘲讽声从身后传来。
“什么?”阿伏兔一愣,一时没明白神威指的是谁。
“多糟糕啊,你的眼光。”
阿伏兔望了眼被丢下的压缩饼干,已经被碾成了泥样,难道是指这个小孩。
“一个小孩而已,这不重要。”果然没彻底失去理智,见还能沟通,阿伏兔回头。
这话不知却怎么惹怒了神威,他看到暴露在眼前毫无遮挡的咽喉,倏地伸手死死扣住,力道之大,几欲把身下人喉骨捏碎。
窒息感如潮水般涌了上来,血液被强行止住流通的渠道,阿伏兔瞬间涨红了脸。
他的腹部被被神威压在身下,后脑勺抵着冰凉的墙壁,脖颈在竖直的墙角空隙处被死死压制着。
“操。”阿伏兔抑制不住爆了句粗口。
这个姿势让他毫无遮挡地对上了一双疯狂的眼睛。
……
神威很痛,
他不知道这个痛具体从哪里来……
如果有确定的肢体就好了,大不了把它们卸了。
如果是夜兔流淌在身体里暴动的血液,那也大不了把它放干,医疗舱是有镇痛剂的,但对他的身体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这痛像是灵魂被业火灼伤的痛楚。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天,不同的是,这次倒在地上苟延残喘的不是他自己了。
那些铺天盖地的雨丝透着血腥味。
是从江华喉咙溢出来的,顺着指缝流到了青石板的地上,
丝丝缕缕流淌的尽头,躺着双臂断裂的神晃,
雨水顺着湿发从神晃惨白的额头滴落滑过神乐的下颌,形成如珠帘般晶莹的泪滴,
又落回了神威的眼睛里。
他一刻都不敢闭眼,
所以将这湛蓝的双眼瞪得极大,让血液把它染成一片污红。
他痛极了又恨极了。
鲜红的雨水在地面汪成一片,忽的变成无数双手,争相扯着他成年的躯体要他回去。
回哪去?
抵抗不了这种血肉被剥离的痛楚,神威被拉了回去,他的释怀中还带着一丝茫然,他好像没错,又好像错了。
血红的雨继续淅淅沥沥的下,像丝一样一层一层裹住了颤抖的躯壳,神威好像又变小了。
他捂着剧痛的右肩,右手像一坨失去知觉的烂肉,是神晃打的。
神威咬牙撑着伞直起身,烙阳破旧的庭院,覆满青苔的断壁残垣处,有一个洞隐隐透着光。
他费力地抬起被血污红的眼皮,一张沉静的脸突然撞进了心里。
然后这张脸嘴唇翕动:“不重要。”
…………
“不重要?”
神威的反问一字一句从齿缝间挤出。
剧烈的头痛让他的思绪十分混乱,他不知道现在他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该代入了哪方去指责。
只知道眼前这人满不在乎的表情让他异常愤怒。
所以无非也就是一时半会的心血来潮罢了,对了,这就是夜兔啊,哪有夜兔有那么多善心呢?
“咳……咳……”阿伏兔双手使劲掰着神威青筋毕露的手,总算反抗出一点喘息的空间。
这是魇着了?
因为白天发生的事太过刺激心神,即使恢复清醒仍然陷入了无尽的梦魇之中。
阿伏兔的思绪飞速运转,他见过很多被血脉吞噬的夜兔,在战场上厮杀到神智昏聩的另说,神乐与神威当时也是没有理智的,神威还能与他对话,应当不是真的陷入暴走。
而且,面前这双痛苦到极致的眼睛和白日里目眦欲裂的疯狂有点不一样。
他从未见过。
阿伏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神威绯红的眼尾。
“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