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渐明,街头人声鼎沸,行于其中,恍如隔世。
饶春白上一世矿毒深入骨髓,饱受病痛折磨,耳聋目瞎,人也变得偏执尖酸。
如今耳目清明,灵气入肺,神情清爽,不在困于病弱的身躯。
恬不知耻地说上一句,其实饶春白年少时也是天纵之才,只是操劳蹉跎,最终泯然众人矣。
旁人提起他,总是语气轻蔑,“剑尊/妖王/鬼后……的废物师兄”。
没人出面斥责澄清,个个冷淡待之,让流言碎语更加喧嚣,将他的牺牲付出通通埋没,成了不足为道的污点。
这一次,他不愿再成为无名的陪衬。
饶春白仰头,眉目间满是出鞘的锐气,发间的木簪也微微震颤迎合着。
满腔豪言戛然而止。
一张警告单至面前——
“城中街道人多物杂,禁止随地大小突破,违者罚款!”
饶春白:“……”
饶春白收起了警告单,面无表情地将剑按了回去。
穷,交不起罚款。
脚步一转,前去置办物什。
站在街头眺望,炼器堂、打铁铺、奇珍店……鳞次栉比,目不暇接。
饶春白没进店里,而是转身钻进了一条幽暗的小巷。
巷子里自成一片天地。
一进去,就有人蒙面,鬼鬼祟祟地掀开衣服,“好东西,要不要?”
衣服里面藏着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物件。
这是二道贩子,常在这里卖一些廉价实惠的二手货。
饶春白都是穷出来的,底下要养这么多师弟,一块灵石恨不得掰成两块花,常来这里淘些实惠的物件。
后来这也成了他的罪责。
指责他吝啬,为了节省些钱,专门买不知来路的劣质东西,害得他们不能成就无暇大道。
饶春白不在乎。
有的时候,太穷是没有选择的。
对二道贩子报出了丹方上的药。
二道贩子窸窸窣窣一阵摸,排出一列药材来,看上去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的,要不就病歪歪。
“难看点,药效可一点也不少,少一味主药,诚惠九十八。”
饶春白也不含糊:“一口价,八十。”
二道贩子为难:“这、这,我们做生意总不能亏本,要不抹个零给您,九十。”
“都是残次品,你充当好药的价格卖?”饶春白不废话,转头就走,只是脚步不像口上这么利索,故意放慢了些。
这降价就要将就拉扯,给对方退步的空间。
果不其然,还没迈出第二步,就听二道贩子说:“得了,我就做您这一个开张生意,八十就八十。”他眼疾手快,把药都放到一个匣子里,“附赠您一个消息,下次再来。”
“这缺的一味主药红景天,可去寻——”
饶春白低声接下:“我知道寻谁。”
钱货两讫,饶春白出了巷子,脚步不停,直径走向另一条街。
一步入其中,四周顿时就安静了下来,这里同样是在售卖东西,不过卖得不是货而是人。
刀口喋血,不要命的人。
只要钱给够,自己的项上人头都能取下来卖的人。
饶春白来到其中一个铺子前。
一道身影背对着门口,正在擦刀。
阴影落下,薄薄一层汗衫下,肌肉线条波浪般起伏,有力而不狰狞。
擦刀的动作慢而细致,像是耐心的狼,时刻准备着抓住细微的破绽,一击致命。
饶春白知道他,更认得他。
危衡。
卖命街上最狠、最不要命的那一个。
上一世,他与危衡交集不深。
危衡看不惯他,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危衡,常与他、他的师弟们作对,使绊子,对他口出狂言。
但,最后也是危衡在彻骨的冬日,亲手收敛了他的尸骨——
“别站在门口挡了我的生意。”沙哑的嗓音带着血气,打破了饶春白的沉思。
饶春白上前一步:“我找你做生意。”
“不接。”
还没等饶春白说明来意,就被冷冷打断。
“锃”得一声。
长刀斜插、入地面,入石三分。
“我有三不接。”危衡往后一靠,“死人,穷人,还有蠢人。”
他的目光深邃鼻梁高挺,手臂鼓鼓囊囊,箍着一圈金臂环,让人联想到漫漫黄沙上的驼铃摇晃,充满着异域风光。
但说出来的话实在不太中听,“你是哪一种?”
饶春白:“我有钱。”
危衡不接话,只是轻嗤。
饶春白:“……”
好了,一下子排除了前面两个可能。
看来这比生意是做不成了。
饶春白不假思索,转身就要走。
“站住。”
危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连与我多说一句都不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