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珀却把话说破:“那你还骂我吗,我不懂你,你用得着这么凶吗?”
“这这……这根本不是那么个问题啊。”
伯尼觉得他多幼稚可笑,政治上的骂能叫骂吗?两党与华尔街的关系向来还真是妙。竞选路上把人家骂成谋杀犯,组阁之际却把一票银行家拉上船排排坐分果果的屡见不鲜。套路可以深,戏不能当真啊。
伯尼特别想问你几岁了,你的心是玻璃做的吗?你不要这么感性好不好,华尔街不相信眼泪!
可是那窗外那一颗春阴的太阳,它的美和悲伤总是形影不离,蓝珀的身后只剩一轮淡桃胭红虚悬的圆,空对了空。蓝珀没有说话,但他吸气的声音很奇怪,伯尼感觉在表面,又感觉在自己脑子里。
伯尼咽喉滑动了一下,转身向众人招呼:“抱歉,向各位借一分钟。”
蓝珀本就像颗大珍珠,见了他没谁不被他照进来,双眼不能自已被他拉入了一个深海的幻境里。中庭的花园、回廊、马头墙、格栅,四下那么多号人一直都在悄悄关注着这儿。听了这话,很快包围上来。
伯尼目视着几十家主流媒体,笑容诚笃,说道:“诸位,原谅我开了一个不负责任的马后炮。今天我要严正地向蓝珀先生致以诚挚的歉意,我在FOX电视台,《纽约时报》、《华盛顿环球报》、《芝加哥太阳报》等一系列民主党喉舌报、乃至1983年5月一期《国/务/院公报》犯下的彻底的疏忽,是我目光狭窄,要多短视有多短视。蓝是一位雍荣尔雅、血统高贵、底色纯洁的杰出投资银行家,我要大惊大喜地赞扬他了不起。我由衷期待蓝的底色与国会山的底色,今后会碰撞出何种华盛顿色调。”
然后他紧搓着蓝珀的手,两眼一会直盯盯地看着他,好像两人情同兄弟在这种场合下非常开心才会做出如此举动。伯尼一会又看那些下巴快掉在地上的媒体朋友们,他总能表现出时时处处鞠躬尽瘁的样子,和选民不厌其烦地握手、亲吻。但是探戈要两个人才能跳成,蓝珀有点晦气的表情出卖了一切。一锅爆豆般的快门声中,一个心虚中夹杂着同情,一个似有若无地怨怼。
作完秀,伯尼赶紧跟上蓝珀的脚步:“这一票,拜托了。”
“你骂了我整整五年,说对不起的时间还没有五分钟。”蓝珀不甚领情地说,“你好勉强。”
“蓝,我的政治生涯刚刚已经为你倒退十年了。”
“报应呀,我让费曼转达过你好多次不要骂我,你呢,永无餍足。”
“费曼?费曼·查尔斯·赫尔南德斯·温莎?他可从没说过。”
蓝珀忽然转身看着他,眼波如同晦暝将至的湖面:“我有点耳背。”
“但是项廷一直死磕,他说你只是一个无辜的靶子,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不该承受如此泼天的骂名。”
蓝珀笑了:“他什么资本教你做事?”
“哦他现在有了,他什么都有了。”伯尼很不情愿地承认,“但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也说你是他的家人,恳请我不要伤害你,他愿意做任何事。”
“那我现在该做什么?羞愧地挤着眼泪,躺进坟墓之前双手高高举出我的一票?”
“别误会,我说这些无意为他拉票,只是传达一些事实。”
“事实就是我只想把他的骨灰一口吃了。”
蓝珀回到评标委员会的包间,伯尼也进来了。
美国参议院议员的能量有多大?有的人说相当于全国人大代表,但是须知席位只有一百个,故其实更像中央□□委员,至少是候补委员。以往伯尼只要能跟一个集团的高层说上话,基本都能成功把项目给逆转了。美国是个不仅讲究人际更是只看实际的国度。
可是瓦克恩显然不会给他的老同学好脸色。项廷要一举爆冷,几乎毫无可能。低估了伯尼可是资深讲师,竞选经验丰富,给众评委搞得一直两手摸头,吃了姜茶,浑身好热,有些在云雾中旋转的感觉。
而且常识是如果你演讲不用丹田,大概一场就毁了,伯尼扫街拜票的气壮山河的德州嗓门,声波在小方格子空间里四面回荡的同时,蓝珀坐在身侧暗香浮动也恰好,瓦克恩:“Stop。”
瓦克恩震撼不止:“你把项比作林肯?”
伯尼还想说华盛顿呢,怕项廷一言不合二话不说就跑到费城开了个小会,正式宣布脱离美国老母的束缚,自立门户给全美华裔一个家。
伯尼说:“我毋宁说项是林肯当时的竞选对手,道格拉斯。道格拉斯的家庭比林肯的家庭更低贱,他生下来就是奴隶,从未见过自己的生父生母,在马里兰州的一个种植园中由祖母带大,可道格拉斯的鬼才一点不逊色于林肯。”
瓦克恩说:“道格拉斯是黑人解放运动的领袖,你看中项是因为他是下一个中国的民族英雄吗?这跟你娶个拉丁裔的老婆简直如出一辙,毕竟你一直很懂怎么讨好少数族裔。”
伯尼:“Stop。”
蓝珀去洗手间,伯尼追出来。
他说服或者贿赂了几个评委支持项廷,目前不得而知,但是跟蓝珀说:“大势所趋,稳夺民意嘛!”
洗手间的镜子前,伯尼低语道:“等你开标的时候,不论信封里写的是谁的名字,务必报出项廷来,好吗?”
镜子有一层薄薄的水雾。像在江南烟雨中凄迷,蓝珀摇着头说:“然后瓦克恩杀掉我,喀。”
伯尼笑道:“他?敢吗?从今天起,蓝,国会山就是你的靠山。”
蓝珀看着像在憋笑,关键伯尼一看这种笑法就忍不住差点跟着笑,还是严肃道:“只要你说出项廷的名字,其余一律不用思考。届时我会让几百家媒体一拥而入,木已成舟,米已成炊,瓦克恩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