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脸贴上谢天贶后背,感受到他的体温,姚令喜闭上眼睛,无比满足。
四哥没有推开她,与昨天夜里,一碰就砸晕她的冷淡,判若两人。
对了。姚令喜突然想起:四哥打从一开始,就没问过要去哪里。
可是他策马狂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难道说,我们心意想通,四哥也想带我远走高飞?!
我愿意!
她抱紧谢天贶,闭紧眼睛,天地万籁俱寂,只剩心跳如雷。
十四年了,四哥终于肯带她走。
她愿意舍下一切,就算遭万人唾弃成千古罪人,她愿意!
然而就在这一刻,掌心之下,谢天贶的腹部突然痉挛,身子也僵硬如铁,伴随一声难抑的咳嗽,姚令喜两个手背,霎时发麻。
滚烫、零碎、粘稠的点状物质,喷满两手。
血!
四哥在吐血?
姚令喜一霎睁眼,浑圆如铃,整个人似被钉住,抽不回手确认,也挂不住谢天贶的腰,脑中一片空白。
不。
不。
不。
不可能。
马背颠簸,天旋地转,姚令喜柳条一样弯折倾落,万物凝滞的刹那,谢天贶拽回她双手,缰绳塞入掌心,腾跃反身,将姚令喜护在身后。
三枚蓝光离手,三名黑衣人,应声倒地。
有刺客?
姚令喜一霎清醒,攥紧缰绳——“驾!”
没有谢天贶在前方,寒风吹痛双眼,灌入心肺,呼吸都困难,她拼命扬鞭,策马狂奔,身后不断有扑簌落地之声。
谢天贶时不时拉她折腰、侧仰,暗器近身飞掠,哐当落在前路。
不多时,晨曦初露,皇城越来越远,身后的动静越来越小,直至彻底平息,谢天贶回转身,语声轻柔:“没事了,姚四。”
怎么可能没事?!
姚令喜吁停马车,紧紧抱住谢天贶:“四哥!”
“嗯。”
谢天贶微笑点头,故作轻松。
但是方才一场恶战,身上的不适愈加难以控制。
肠胃止不住地痉挛,血块一团一团往喉咙涌。
担心吓坏姚令喜,他强忍住不再吐出来,却架不住胸腹里热气沸腾,一股一股往上涌。
太奇怪了,这不是蛊虫的作用。
谢天贶非常清楚自己身体状况。
蛊虫吞噬他血肉,会同时麻痹他体内一切感觉,而且鲜血本就是蛊虫的食物,蛊虫护食,绝不会任由鲜血喷涌。
怎么回事?明明还有两日时间,怎么会突然吐血?
电光火石之间,谢天贶想起姚引乐端来的那碗白粥。
而姚令喜,整个人扒在谢天贶怀里,也从他一阵一阵,压抑吐血的动作,想起了宣平侯府的母亲。
母亲当时,也是怕呕血吓坏她,强忍腹涌,将血块一口一口,压回喉咙。
四哥,中了与母亲一样的毒吗?
难道说,母亲中毒,真是从四哥身上,无意中沾染?
倘若真是这样!
果真如此,去找裴旻老先生,四哥就有救了!
太好了!
有救!
姚令喜眼中燃起希望,直身坐起,捧住谢天贶双手。
“四哥,阿娘也似你这般,呕血不止,你去见阿娘之前,是否不曾沐浴更衣?”
这一问,正当时。
谢天贶心头一怵,顿时确认,自己也被姚引乐投毒。
该死。
明知道他对姚母下毒,居然没有防备。
到底还是低估了姚三,真不应该轻易放过他。谢天贶后悔不迭,他实在没料到,这个姚三,居然平日里上朝,都随身□□。
一个会对自己亲生母亲下毒的人,一个被拆穿后,还笑嘻嘻地威胁:
“此事说给令令听,咱们这个家就散了,你就是拆散我们一家骨肉的罪魁祸首,我倒是无所谓,至于令令心里怎么想,自己掂量去吧。
而且这事,怎么能算是我的错呢?
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任由皇后带走,囚禁深宫,他们活着也是废物。
大哥二哥只顾自己,一个个成婚生子,前程光明,为了巩固太子地位,把令令随便塞给外面的野男人。
令令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吗?任由他们糟蹋?他们不该死吗?
太子被废,正好通通去死。
全家上下,只有我,只有我姚引乐在乎令令,只有我在乎她一个人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饱,是不是穿暖,快活不快活,就只有我姚引乐,从来没有一日,忘记过令令。”
姚三癫狂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就应该意识到他不正常,对他放松警惕,真是大错特错。
他不只幸灾乐祸太子倒台,恨不得全家死绝,甚至还乐呵呵端来毒粥,欲将他一起埋葬,然后独占姚四。
此时此刻,谢天贶后悔也是无用,各种缘由,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姚母中毒的症状,他听范敦说过,当时就觉得与南疆一种蛇毒极其相似,顺理成章,便怀疑毒药,可能是振威军押解南疆六国贵族入京时,被负责相关事务的姚引乐弄到手。
他时日无多,故而今晨抓紧时机去质问,没想到姚引乐听完拍着手夸他,说他不愧是令令看上的男人,没给令令丢脸。
这样的人,真不应该留在姚四身边。谢天贶不是没有起过杀心,可是那夜,姚母拉着他的手,一再请求“这两个孩子命苦,一个出生就被带走,一个被侯爷冷落责怪了十九年,他们都是我的心头肉,都是我这个做娘的对不起他们,你帮帮他们,带他们走。”
他答应了姚母,要照顾姚三姚四,也第一次从姚母口中,听说姚父将女儿被夺、妻子因为生双胎落下病根,这所有的愤恨,都发泄在了姚三身上。
姚四是从小被困在深宫,而姚三,就生活在侯府,十九年来,这个侯府三公子,居然从来没被允许,去见母亲。
谢天贶不是不同情姚三,他甚至第一次意识到,幼时跟在他身后,一声一声唤“四哥”,一次一次求“学医”的姚三,其实与姚四一样,都是渴望从他这个外来者身上,得到一点温暖,而学医,估计是想治好姚母,得到父亲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