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东家挠挠脸,也只能重复自己的想法——她不是坏人。
“好,听你的,我们去找她。”
单膝跪在地上与少东家平视的江晏伸手给眼前的小孩整理好衣服,
少东家仰头让他翻好衣领,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往石头底下的火堆看去,那里只有几具零零碎碎的尸体,然后什么都没有了。
“找什么?”
江晏伸手把他脑瓜掰正。
“哎?江叔,刚刚那支火箭是从对面射下去的,你在我这边,那边的人是谁啊?”
“一个好人。”
“是江叔在江湖上的朋友嘛?”
“嗯。”
少东家眨眨眼:“那他为什么不出来?我还能和他打打招呼什么的。”
“他还有事,刚刚走了。”
江晏也没骗他,伊刀的确有事情没完成,荒村那里就只是个小插曲,在少东家被找到后,他也就拖着伤躯离开了,不过伤没有很重,伊刀说还能撑着。
“能走吗?”
虽然是询问,可江晏已经像平日那样,伸手拦腰和大多数的长辈一样抱起了少东家。
“下次别推开我,我能躲过去。”
“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吧。”
少东家把脑瓜搭在了江晏肩膀上,给他指向那个姐姐藏他的洞穴。
“那些人的箭是有毒的,还戴着那丑丑的面具,他们说要把那个姐姐带回去……对了!那些人提起了什么梦傀!梦傀是什么啊?”
“没什么,我们先找到她。”
少东家是能感觉到江晏抱着他的手紧了几分力气,虽然他是真的很好奇,不过江叔不想说的话,一般是问不出来的,他能会不羡仙后去问寒姨,寒姨应该也知道的吧?
不过很快,江晏停下,落在少东家耳边的呼吸重了几分。
山间寒气不知何时已经弥漫起了一股子淡淡的血腥气。
少东家想回头,却被江晏按住了后脑勺。
“糯糯——”
极其虚弱的声音使得少东家心头一紧,他还是挣脱躲开江晏的手,回头看去。
山间的夜,冷得刺骨。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与白雾碾碎,零零散散地洒在泥泞的小路上,照出几滩暗红的血,还未完全凝固,泛着诡异的微光。
刚刚还在哄他睡觉的姐姐倚在一棵老槐树下,本来没生气的模样此刻愈加朝死人偏去。
她的喉咙里挤出微弱的气音,嘶哑得像是被粗粝的石头磨过:
“糯糯——糯糯——”
每一声都像是从肺腑里硬扯出来的沙哑得不行,她面前,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脖颈被撕开,有的胸口凹陷,死状可怖。
她好像没看见两人,也没看见刚刚才认为是自己孩子的少东家。
夜风忽然紧了,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女人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可嘴唇还在机械地开合,仿佛“糯糯”这两个字是刻进骨头的咒语。
很快,月光彻底隐入云后,黑暗吞没了很多东西,包括女人最后一声的呢喃。
“糯糯……”
再也没有任何生气的人头微微垂着,嘴唇半张,她不再像活物,或许很久之前她就不是个活物,此时的她像一具被遗弃的偶人,关节僵硬,姿态扭曲,连死亡都显得如此安静——
没有挣扎,没有叹息,只有一种诡异的、近乎解脱的静止。
全白的瞳孔仍睁着,却不再转动,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珠。
少东家盯着那两颗没有颜色的眼珠子 ,忽而感觉怀里有什么东西黏在了他衣服上。
小手往口袋摸去。
腐臭的桂花香很快占据他的鼻腔,现在他的手掌心里是已经碎成渣渣的糕点。
后半夜,两人衣摆都或多或少沾了不知多少的泥腥气,山间的虫鸣声依旧,但江晏耳边最清晰的还是少东家平稳且有规律的呼吸声。
稳稳趴在他后背上的小孩已经睡着了——在和他把女人带回洞穴之后。
“江叔……”
小孩在无意识地呢喃他名字。
“我在。”
似是听到了他的回应,环在江晏脖子上的小手合拢了一下。
直接回不羡仙吧,也该回去了。
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