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暗门,见清梧倚在经卷箱上,月白箭袖沾满尘灰。那人指尖捏着半枚玉扣,螭纹凹槽里的血色琥珀映着天光,竟比庚帖上的南洋珍珠更灼目:“八十亩桑田困得住春蚕,可困得住野雀?”
更漏声惊破寂静,明镜慌忙合拢暗门。清梧的气息仍缠在发间,沉水香混着陈年墨香,催得眼眶酸胀。她展开《牡丹亭》的残页,就着斑驳日影写下“情”字,泪水晕开墨迹时,忽见窗外飘过苏母的织金裙裾——珍珠帘幕的碰撞声如锁链叮当,惊飞了梁间窥视的燕雀。
暗格里的西府海棠被泪浸透,银粉暗码渐次显形。明镜蘸着血渍破译,见是《诗经·柏舟》的残句:“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腕间红绳应声而断,血色琥珀滚入青砖缝,将“初三”的月光永远封存在地底。
子夜惊雷劈开云层时,明镜在妆台前拆解鎏金头面。珍珠串成的步摇垂在颈侧,凉意渗入骨髓。她忽将南洋明珠一颗颗扯落,浑圆的珠粒滚过菱花镜,在案上拼出歪斜的“逃”字。
铜镜忽地映出月白衣角,清梧的箭袖扫落残珠,护腕螭纹缠着半截红绳:“苏家姐姐可还记得佛寺第七步?今夜雨急,正好洗去阶前旧痕。”
雷光撕破夜幕的刹那,明镜瞥见清梧颈间新添的鞭痕——定是林家长辈知晓了私会之事。她将扯断的珍珠串塞入对方掌心,茜素红的丝线缠住月白袖口,在雨声中织就一张破碎的网。
五更梆声荡过重门,明镜跪在祠堂青砖上。掌心的月牙痕凝着血痂,与佛寺石阶的薄霜、荷塘青苔的湿痕叠成同一道伤口。苏母的戒尺高悬于先祖牌位前,檀香烟气里,她恍惚看见《牡丹亭》的书页在供桌上翻卷,杜丽娘的泪痕正与自己的重叠。
晨光刺破窗纸时,藏书阁传来异响。明镜挣开守夜婆子的桎梏,奔至暗格前——那卷《西厢记》已被换成《女诫》,唯有夹页的枯海棠瓣上,多出一行血书:“桑田可耕,心田难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