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是扮笑脸陪来香阁的官家小姐们,如今换了处地界还是如此。
不过总归是有盼头在的,既如此也不必介怀什么,管他是谁,只管当作生意去做便是。
无非从前是想法子挣银钱,眼下是收性子讨生活。
况且闻清许势力比她大得多得多,找人或许会很快。
谢知仪一边想着一边慢吞吞地研墨。
“啧。”
“大人?”
谢知仪眨了眨眼,歪头去看他时微微勾着唇边,自上方照明的烁动烛火映在少女面上照出圈绒边儿,看着一副任凭差遣的乖顺模样。
“手不疼?”
端坐在她对面的青年垂眸执笔写着什么,连眼神也没抛过来一个。
“疼。”
她老老实实回答。
“再跑神,就叫你磨一晚上墨,”闻清许见她面上表情破天荒地凝滞一瞬,挑眉展颜轻笑了下却觉着自己实在是叫她太好过了些,眸中清浅笑意化作乌有,声音淡淡,“明日随我进宫赴宴。”
中秋宴,天子每年中秋节前夜都会召近臣携其家眷入宫参宴。
进宫赴宴?
以何身份?
贴身丫鬟?妾室?
无论前者后者还是别的什么,谢知仪一旦跟在他身侧露了面,便又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他自然是无所谓,可她此生便是再也别想同他撇清干系。
这算什么?羞辱?还是某种试探?
她僵住的动作太明显,捏住墨条的指尖无意识收紧。
“怎么?你不愿?”
闻清许语调也沉了下来,原本便生得锐利的眉眼攻击性更强,一时间他又回到那高高在上的姿态,黑眸冷傲地睥睨着眼前人。
“我不愿。”谢知仪抬眸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可搭在桌面的指尖却紧紧掐进掌心。
这与当众宣布她谢知仪就是欠他闻清许的有何区别?
况且,她欠什么?凭什么叫她这样作贱自己?
天子早已下令特赦闻家,明日赏花宴他倒是蒙尘明珠重现荣光了,这还不够还要拉着她过去作陪衬?
再上演一出世人无不爱看的秀才翻身戏码。
越想越恼,谢知仪简直快维持不住面上冷静,亏得她还真以为他是个好货。
谢吉安也是个蠢材,他便是再厌恶她也合该知道,闻清许不将她当人看,亦是将侯府体面往泥地里踩。
“我竟是没瞧出来谢小姐还是个骨头硬的。”
见她眸中恨得要喷火,闻清许却诡异地觉着畅快,他并不觉得当年之事会有转机,因为他查过。
若不查还不知晓当年她娘还为她求了另一门亲事。
将军府庶子和相府嫡子,两厢比较权衡下才择了闻家入选。
实在是他三生有幸啊。
此前放她自由一事是真,只不过是等他彻底觉着痛快之时。
闻清许自认为足够了解自己,他鲜少有执念,此生执念有二,一是为母报仇,此项已然达成,二是叫背叛他者也尝过那又痛又可笑的滋味。
“你应知晓今朝新律其一为疑罪从无,”谢知仪深吸口气让自己尽量不被他傲慢神色激怒,平静道,“况且闻大人应当也不想再将自己的名号同我搅在一处。”
“啊,疑罪从无么?”青年黑眸中玩味之意愈盛,他声音放得轻,慢悠悠地惋惜道:“可惜新律颁布时本官人微言轻,否则一定驳回。”
“你!”
“我?我怎么?谢小姐看不起‘错杀派’?”
几年不见,他嘴上功夫倒是越发长进,哪怕顶着那张神祗般人畜无害的俊脸也叫谢知仪想抡圆了胳膊把人抽回岭南,混账东西!
少女简直被他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她恼得恨不得抬手把墨汁灌他嘴里,反正这厮心黑,还吃饭做什么。
青年慢条斯理地端起少女方才倒好放温的茶水,轻抿了口,“既然谢小姐好心不想污了本官名声,那烦请明日将面纱戴紧些,莫要给我惹出其他事端。”
明日的好戏,缺了她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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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有万般不情愿,谢知仪还是被他带进了宫。
薄薄一层白纱蒙在脸上,欲盖弥彰地露出双特征明显的晶亮眸子,一路上熟面孔太多,羞得谢知仪脑袋快低到地上去,便听见身前穿了身银纹青袍人模人样的青年出声。
“你进宫是赴宴还是认罪?头抬起来些。”
“……哦”
珍花奇树的御花园被红绸装饰得隆重又吉祥,这种场合她倒是头一回木头桩子似的立在他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