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淮山五里外的一个小山村内,山顶的小道观空置多年,此时空落落的院中一棵桂花树无声开得绚烂,树下金黄色的小花落成一个圆。
幽香扑鼻,树下一人独坐,身前的矮几上摆着精致的茶盏,茶盏内泡的是桂花。
突然,人影悠闲煮茶的动作一顿,捂着胸口看向淮山所在。
“殿下?”
一旁的赤脚少年立即警觉上前。
人影摆摆手,语气带着疑惑,“无妨,只是这里,有些奇怪......”
这里?
少年抬眼,男子白纱覆面看不清神情,纤细苍白的手捂住胸口。
他忙低头不敢再看。
魔都人皆曾听过一个传言,魔王之子生有残缺,可少有人知,残缺在何处......
人影缓缓勾唇,手上用力,苍白纤细的手指青筋凸起。
这里,居然有感觉了。
虽然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胸口微微刺痛,转瞬即逝,但他很高兴。
那边,发生了什么?
是啊,刚刚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溪瞪眼,看着一掌将少年拍得飞出去的“许妙凌”,有种三观破碎世界崩塌的感觉。
然后她的世界就真的开始崩塌了。
先是周围的场景飞速变换,人和物都如水中倒影消散、凝聚、消散......
她看见过往的一切,最后看见许妙凌的脸上隐隐浮现出另一张面孔,另一张十分熟悉的,曾经温柔笑着哄她入睡的面孔。
心底陡然生出一股饱胀的酸涩感,一瞬间各种复杂情绪交织。
依恋、信任、欣赏、怜惜、不忍、气恼......最后,是一丝浅浅的恨。
等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苏溪捂着心口后退几步,右手展开,掌心黑气翻涌,那把熟悉的血镰却久久没有出现。
她咬牙抬头看着身前的女子,女子身形高挑,脖子上的部位却在反复变换,直到最后停留在其中一张脸上。
草!!!见鬼了!
与此同时,秋宴左手一掌将上一秒还神情闲散的少年拍散,察觉到苏溪的变化回过头,右手的茶盏还稳稳端在手里。
余光扫见水中倒影,正巧照出一双清透的带着笑意的眼。
这双眼睛,她曾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呢?
脑中飞快闪过一片粉嫩却无甚香气的桃林,她想起来了,妙阁。
那个白纱覆面手指金色符笔的女子,那位许妙师。
“师姐。”
耳边忽地传来一声轻唤,简单的两个字仿佛从舌根到舌尖缠绵几个弯,悠悠吐出时便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秋宴一僵,手臂上竖起一片鸡皮疙瘩。
嘶,见鬼了?
她抬眼,对上苏溪的视线,见苏溪的身影变得缥缈,消散,又逐渐凝实,从女孩儿,到青葱少年人,再到粉面芙蓉肤如凝脂的少女。
一如梦境外,她此时此刻闭目安睡时的模样。
苏溪看过来,声音不似从前那样撒娇而软绵,反倒是冷硬如石头,可眼中的依恋却做不得假。
整个人透出一股诡异的别扭,就好似脑子和身体在打架,控制不住自己一样。
这很诡异……
秋宴放下茶盏,伸手抚了扶鸡皮疙瘩,试图缓解心中的不适。
那头苏溪哼声,转头,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做了千百遍。
这一连串的动作她确实做过千百遍,不过不是对着秋宴,而是对着那个少女,许妙凌。
意识到这一点,苏溪脸色一变,阴沉着目光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
秋宴惊愕,忽然又反应过来。
这是……移情?
移情,一种邪祟的被修真界命令禁止的阵法,且这种东西早已失传。
此时看来,她误打误撞让苏溪把对许妙凌的感情融合对她的感情,全都放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苏溪下手不轻,脸颊瞬间红肿,圆眼大睁瞪着身前这个她抑制不住生出依恋的女子,咬牙切齿道。
“秋宴!你!做了什么?!”
秋宴的视线扫过少女古怪的神色,忽然笑了,是个苦笑。
“原先我也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但现在我大概懂了,我只是做了你打算对顾卿怜做的事。”
上一世,上上世,她苏溪就在这淮山秘境中,对顾卿怜用了移情吧。
怪不得,怪不得顾卿怜会毫无预兆地废除婚约,什么也不说。
秋宴沉吟片刻,又问,“感觉怎么样?”
苏溪咬牙,圆眼怒睁,将牙齿咬得咯吱响。
感觉?自然是糟透了!
艹!
原本她应该提前醒来,进入顾卿怜的梦,在顾卿怜的梦里,进入他心心念念的人,与之相融,让他分不清、说不出、看不明,神不知鬼不觉完成移情,达到她的目的。
可到头来要用在顾卿怜身上的移情阵,没想到竟然用在了她身上。
她再也不能完成任务,比如现在,苏溪心中仅剩的一半理智叫嚣着趁其余人未醒先下手为强。
可不受控制的另一半脑子或者说心却十分亢奋,挣扎着要冲破理智,叫她连血镰都无法召唤出来。
疯了!
真是疯了!!!
无论如何,这都是她从未与预料过的发展。
当然这也是秋宴从未预料过的发展,因为苏溪清醒了......嗯......也不知道这种情况算不算清醒。
总之,在经过“简单”的武力协商后,苏溪“呸”地从嘴里吐出一口裹着断牙的血沫,泪眼朦胧地捂着脸(生理性),闷声表示:
“我怎么知道怎么出去?”
秋宴皱着眉走近几步,语气森冷,“你不知道?”
或许只是还没打够罢了。
苏溪似有所感,浑身一抖,连忙后退几步,又随手抹掉鼻腔中流下的血,声音终于恳切一回。
“师姐~”
“我知道错了,别打了,再打我就要死了......”
可怜巴巴的眼神又似乎含着委屈和伤心,看得秋宴眉心一跳。
随即想到什么,语气微凝,“在这里,也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