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立刻眸光亮起。
他们都是聪明人。
一个小宫女的性命,没人看得上。
重要的是,李瞻承认了一切。
只要他们立刻伪装一封书信,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沈行懿想要嘶吼,想要跳起来阻拦,然而她只能默默流泪,望着李瞻无声喃喃:“不要……”
沈行懿泪流满面。
李瞻护不住自己,就想用命,救下自己。
但若李瞻因此死去,她不知晓,她该如何活着……
她拼命挣扎,一个劲儿认罪,决绝地揽下所有……
沈行懿在朦胧中看到了崔融。
崔融一身青色官袍,身影笔直清贵,站在背光处,和牢狱格格不入。
沈行懿低喃道:“老师……老师……”
她险些忘了,崔融不止是是宫教博士,也兼任大理寺的差事。
只是,她不知他是如何进来,又是如何让那些人先退避。
“殿下无罪,你也无罪。” 崔融眼眸微微低垂,恍然若神明在俯视她:“你们认罪,此案不是结束,反而会是杀戮的开始。”
崔融弯身,袍摆落在牢房的地砖上,染了血污,他帮沈行懿快速细致地处理伤口,低声道:“我知晓很疼,再忍一忍,定然会有转机。”
“有几件事极为重要,你想想,北苑前些时日,可进了什么可疑之人……”
……
黑暗炼狱里,他站在光下,清冷华贵,不染尘埃。
牢狱的烛火照在别人身上无比森戾,笼在他身上,却仿佛为他镀了淡淡的温润光辉。
灯火如豆,沈行懿看不清他的神情,心底却褪去焦灼绝望,在他的引导追问下,渐渐安定平稳。
他的字字句句,皆是为他们二人续命的仙露。
沈行懿永远忘不掉,她是如何贪婪的渴求他。
走之前,崔融将一小袋荔枝蜜饯留给了她:“吃些甜食,最能缓痛——你莫断生念。”
蜜饯的清甜之气勾起了沈行懿的生念,支撑她度过牢狱之中的漫漫长夜……
*
刑部将案子审出眉目后,照例和大理寺一起商议意见。
沈行懿和李瞻被带到刑部大堂,因了崔融,沈行懿生出几分希冀,又唯恐等来更深的绝望。
此案,大理寺只是走个过场,大理寺并无官员想涉及此案。
无人料想到崔融毛遂自荐。
更无人料想,崔融会当众拿出藏在墙壁中的禁书道:“这是指认殿下私藏禁书的证据,按照证词,小太监在六月初八,也就是他最后一次出宫之时,将此书带给殿下,此后,书籍就藏在墙壁之中。”
刑部的官员不耐烦:“这不是早就查清楚的事吗?崔大人,你与其质问本官,不如好好翻阅案卷。”
“若只看案卷,此案便是冤案。”
崔融语气平稳,面容冷肃,登时,堂中大臣哗然。
“这案子我们已经审完了。”刑部官员皱眉:“崔大人,此案已结,自有陛下和皇后娘娘决断,你好自为之吧。”
他刻意提到皇后,自然是暗示崔融,既然他的官位是皇后举荐的,自然要知进退。
崔融只作未闻,他站在堂下,眉目清冷:“世人造书,多用楮纸或藤纸,殿下北苑发现的禁书为藤纸所做,藤纸防水不如楮纸,若遇水汽,纸卷会泛微绿之色,甚至结块斑点,而这本禁书证物,字卷极为光洁。”
崔融拿起另一本同样厚度的书,缓缓道:“我将同样厚度的书,藏在墙壁之中,仅需七日,纸张已然泛青。”
崔融语气自始至终平稳沉静,并不激动张扬。
却让人觉得,他说出的,就是无可置疑的真相。
刑部官员勃然变色。
既然七日之前崔融已着手此事……
看来案子一出现,他就敏锐怀疑到了证物上。
刑部官员又恨又气,怒而叫嚣:“仅凭一本书,你能证明何事?”
“我藏书这七日,日头还算晴好,而六月多雨,据太常寺记载,初八,十二,十五,皆有骤雨,北苑地势低洼,莫要说放在墙壁之中,就算是在室内,又怎可能毫无水渍?”
有官员尚算清正,不由纳闷道:“难道这禁书并未放置在北苑?”
崔融转身:“把人带上来。”
一个身穿长袍,面目圆润的中年男子走上堂来,跪下道:“小人袁氏,弟弟一直在宫中当差,前些时日,弟弟突然出宫,说是主子开恩,让他提前出宫,恩养他后半辈子,结果相约的时辰,小人却未曾见到弟弟,小人就去打听……”
偌大的长安,无人理会他,直到遇见崔融。
崔融扫视周遭,沉声道:“此人的弟弟,就是在宫中当差的来焕公公。”
“来焕曾以定时勘察宫闱之故,在事发之前三日,来过殿下所居的北苑,此事多位宫人皆可作证,在宫禁档案上也有记录。”
“案子在二十三日被查出,来焕在案发后不知所踪,人证物证皆证明,来焕是借勘察宫闱之时,藏书于壁,陷害殿下。”
崔融身姿高大挺拔,英气内敛,仍气势摄人。
众人肩头一缩。
来焕,是皇后宫中的宫人。
崔融是皇后提拔的人,却当着众臣,为了一个无用的冷宫皇族,公然叫板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