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慎就这么被抬到了庙间,摔在了冰冷的石板上。
他的手轻轻挪动,袖间蓦然抖落出一支食指长的细箭,待那几人走后,他就如此磨戳,尝试将绳子磨断。
麻绳掉落了一半,他躺在地上,遮掩住痕迹,遮掩眼睛的布,不知不觉也松了半截。
梁慎瞧见那女子背着月光朝自己走开,翠绿的眸子悲悯的垂下,纤长脆弱的玉指,却握着粗糙强势的铁剑,一步、一步,刮在地板上的‘嘶啦’声,如同竹叶青一般,正吐露着蛇信子。
“主上说,杀了你,我就可以成为你,”雅琳轻声说道,“我就可以…回楼兰了。”
不仅仅是回楼兰…
杀了他,她可以顶替他的位置,甘愿成为楚王的棋子。
或者说,辅佐他夺嫡的谋士。
她握着剑柄撑着蹲下,锋寒在梁慎的颈侧闪烁。
砍下他的头颅!
雅琳甚至想得到他的头颅滚落在自己脚边的模样。
想得到她回楼兰的模样…
虽是远望无际的沙漠,可有整个中原寻不到的最自由的风。
虽是贫瘠的土地,却酿造得出整个中原无法媲美的美酒。
该回去了…该回去了…!
可突然,梁慎用力崩开断了一截的绳子,骤而攥紧拳头,一拳向雅琳面门挥去。
她急于躲避,侧身一躲,退了几步稳了稳身子,离梁慎远了些,眉也蹙得深了些。
雅琳不甘心,提起剑毫不犹豫的朝躺在地上的梁慎砍去,他身朝旁一滚,躲开这一剑,扯下蒙在自己眼睛上的布。
雅琳见状不对,立即大声喊到:“来人!来人啊!”
梁慎立即抬臂轻勾手指,臂间的袖箭弹出,一道银影刺入她拿剑的手臂,她吃痛一声,剑随之落下,内力冲破了腿上束缚他的绳子,他果断拎起剑,掐住雅琳的后颈,将寒刃抵在她细瘦的脖颈上。
那七八名黑衣人站在门口,拦住了他的出路,他便沉声道:“都给我滚开,靠近一步,我便杀了她,你们也不想得罪楚王吧?离我至少十五步距离。”
他又往深摁了摁,血色便洇了衣领,流了出来,那几名黑衣人面面相觑,看向雅琳,雅琳抓着梁慎的手臂,恨不得用指甲掐出血痕来。
雅琳翕唇,念了几个字节,随后颤声道:“…让开,让他走!”
黑衣人便依次退开,给梁慎让出了一条道。
他几乎是拖着雅琳在走,她不停的拍打梁慎的手,碧绿的眼里蓄了些泪花:“放开我!你是怎么会武的?狗梁慎,放开我!”
“你怎么还有力气叫,若是我府里那脾气不好的,早给你捅死了,”梁慎掐着她的后颈,一步一步退,蕴了内力,使了轻功,拎着雅琳藏入了静谧的山林间。
几名黑衣人见状不对,准备往长京去,却被一人一马挡住了去路,枣红色的骏马拦在他们面前,那人影忽然飞身下来,他们尚未反应过来,只见银针飞射,惟余一人活着,沈亦伊利落的踩在他的胸口上,内力震得他吐了口鲜血,她掐着他的脸,狠扇了一巴掌,厉声道:“说,梁慎在哪?!”
*
凉风瑟瑟,山谷间的风阴冷得很。
雅琳几乎是脱了力,她身体本就不好,如今打不动梁慎,也不再骂他畜牲了,只得一直咳嗽。
梁慎瞧了眼她,便停了下来,将她摔在地上,剑尖直指她脆弱的喉咙,他的眼眸微敛,淡声道:“现在才公平啊,你摆我一道,我摆你一道,如何?”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承望楼来的,也不看看沈灵做的是什么生意?告诉我,为什么承望楼还有你们楼兰的人,是不是乔皇贵妃搞的鬼?”梁慎冷声恐吓雅琳,她却脸旁早是泪痕:“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他踩在她的手臂上,碾了两脚,听见雅琳吃痛的喊了一声,剑尖从她的喉管轻轻点了点,再到后来她的心脏,接着是她的腹部,梁慎轻笑一声,桃花眼里浸满的尽是凉薄,没有怜惜,没有悲悯,只闻冰冷的字眼:“就凭我现在可以要你的命,就凭我现在就可以将你分尸分个干净,丢到你的楼兰去腐烂生蛆。”
雅琳瞳孔骤缩,她一瞬才清晰的认知到…
无父无母冷血之徒,是何般模样。
“卖人…妙嫦和玲珑阎罗会卖楼兰人来这,但都是他们自愿的,我也是,我想逃离那个家,我就跟着她们走了,”她近乎哽咽的说道,想起了自己被父亲打死的娘,想起了被揍的幼齿掉了几颗、那个小小的自己。
她去了承望楼,当舞女,被男人们围观、撩拨,只是为了赚钱,为了在承望楼活下去。
这都是自己选的路啊…她不能后悔,不能,总有一天赎身,她就可以出去。
梁慎微微动容,他眉轻挑,撤走了他自己的脚,问道:“你见过玲珑阎罗?长什么样啊?”
雅琳躺在地上,抬首冷冷的盯着梁慎,他调侃道:“还瞪呢?继续说,不然把你眼睛剜了。”
她舐了舐干燥的唇,准备继续说道。
陡然间,一阵马蹄奔腾的声音传来,一道马鸣,那人便停了下来。
她带着面具,掩着自己的半张脸,唯有鼻梁上的一粒朱砂小痣,在这月下显得莫名灼眼。
梁慎瞧见雅琳滞愣的模样,抬眸望向马上的女子,勾唇笑道:“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
“看来,玲珑阎罗,真的是你啊…”
“沈、亦、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