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慎出了素平酒馆,他抬头看着冷冷的月光,倾泻在无人的街道上。
他都找不到人带他回长京,只能靠自己。
以前是孤身一人,现在,还是孤身一人。
疲惫、疼痛,早已压得他意识透支。
梁慎骑马而来,现在要打马回去,又得是近两个时辰。
他叹了口气,却又二话不说翻身上了马,提起马鞭正欲一抽,一走了之。
“等一下!”一道清亮的女声传进他的耳畔,他轻轻捂了一下,迟钝的向那处看去。
沈亦伊站在素平酒馆的牌匾下,她一抬眸,瞧见他眼底深掩的疲惫,藕臂轻环,靠在了门框上:“走这么急干什么?你还有事没同我讲。”
他坐在马上,只见长明从马厩里牵了马,备了马车。
“男女授受不亲,不能同乘一马。”
“城里规矩我不懂,不过我送你一程,你坐马车上,应当没什么事,走吧,”她朝他粲然一笑。
清风徐徐,似乎是轻飘飘的吹进了他心底,挠的痒痒的,莫名心神颤了颤。
他就这样神志不清的下了马,又上了马车,等他坐上车内的软垫时,浓浓的困意将他包围,他这才突然想起:“我的马…?”
只听马车外一阵吁声,叮铃哐啷的珠钗碰撞声,裙裳的摩擦声…沈亦伊翻身上了马:“什么你的马,本来骑的就是我的。我让长明骑了平王送你的那匹,若是有楚王的人来找你,我们也能保证你安全。”
“我收了李瞻,你就把他当长明一样,玉兰留下替我打理酒馆和重建的浮生楼,帮我应付官府来的人。”
沈亦伊在车外掉转马头,思量着往哪走,随口对马车里的人调侃道:“没想到你还私藏罪人之子…哈,要是把你告到官府去…”沈亦伊对着马车讲到,却无人回应,她动了动耳尖,只听到一道匀长舒缓的呼吸声。
于是她回眸撩帘一瞧,只见那郎君斜倚在软垫上,阖着眼,长指轻轻搭在膝上,怎样看都是一副有礼的样。
她轻声:“哼,看在共犯的份上…不告你了。”
沈亦伊再看了看,只觉他右眼下到颊的疤,略显突兀狰狞了,她越看越觉得拧巴,最后把帘子放下了。
改天定要问问他这疤怎么来的。
长明见了他书蕖姐上马,便跟在马车旁边,道:“书蕖姐,我还要盯着他们两个吗。”
“盯,楚王指不定在哪找他们灭口。”
“要干活了,等会别犯蠢啊,长明。”
*
雷声轰鸣,乌云掩月,夜里的风有些沉,拂过长明的脸,他似是觉得有些痛意了。
如此下了马,不知不觉的叹了口气。
他本不知书蕖姐那话什么意思。
现在可是晓得了。
分明是好几人藏在梁慎府边,他听力敏锐,这儿的呼吸声仿佛就在他耳边、一下一下吹着阴风似的,还没落地就抖掉一身鸡皮疙瘩。
“姐…”长明小声道。
“谁让你说话了,丢进没什么人的地方解决,”沈亦伊瞥一眼他,果断道。
她话音刚落,倏然,那些人从深隐的暗处冲出,剑的寒锋直逼沈亦伊的颈间,她迅速弯腰,反手抵挡夺来了剑,一抬腿利落的朝人面门一踢,将其下巴错位,防其自尽,再卸了那人小臂,留了个活口。又不知何时从指间飞出淬毒的银针,包围她的那几人纷纷到底,杀人于无形之间。
弹指间,另外几人瞬间围在长明身侧,长明无法,只得抽出长剑就地灭口,雷声忽起,掩盖得半点刀剑声也无,就如此消匿于这看似静谧的夜里。
……
淅淅沥沥的,不知不觉间,就如此下起了大雨。
沈亦伊从侧墙翻进去,将梁慎府里的内门打开,见了长明,从他身畔走过:“不是叫你丢到没人的地方处理?跟着我办事都八年了,怎么没学到我的一点好?”
长明很是无辜:“人多了,招架不来。”
“武艺不精,”沈亦伊两眼一翻,她牵来马,也不顾淋湿的衣裙,揩了一把脸上的水,将濡湿贴鬓的墨发撩到耳后,才踮脚探头到马车窗旁,将帘子撩了起来:“还装睡,打雷之前你就醒了。”
梁慎睁开眸子,只见沈亦伊探出还在洇血的臂,指着车内的一个角落:“伞,自己拿着下来,我把马骑回你马厩里,这是平王送你的礼物,是匹好马,我舍不得,养了几天才给你。”
他迟钝的颔首点头,又垂头打量着她带血的手臂:“记得处理。”
沈亦伊像是没听见,她牵走马,拉回梁府的马厩中。
梁慎沉默的看向沈亦伊的背影,暗自感慨道,明明如此危险,可他却睡的如此安心。
轰隆隆——
雷声骤然响起,梁慎下意识的捂住了一侧的耳朵,沈亦伊皱了皱眉,问道:“你怕雷声啊?”
“吵到我了而已,”他拿来伞,从马车上下来,伞却不自觉的向她那倾了些,视线向外挪了挪:“你…衣裙濡湿了,怎么办?”
“换呗,还能怎么办,你先回去吧,”她将伞推了回去,“长明,你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处理完,今夜雨大,明日就回永安郡,我还得留在这一段时间。”
她瞟了眼梁慎,轻勾手指示意让长明过来,长明垂首,她附耳几句,梁慎回头瞧去,眯着眸子似是想看清楚她在讲些什么,可惜雨大,她还专门掩了唇,他这才作罢,回了梁府。
待梁慎走后,长明才极小声地嘀咕道:“古怪人。”
沈亦伊闻言,笑道:“哪怪?”
“说不出来,”长明摊手,无奈的说:“硬要说,那就是好装。”
“油嘴滑舌,”沈亦伊哂道,随后同他走到一个还开着的旅馆,沈亦伊付了店小二住宿的银子,令人烧来热水,也不顾湿发未干,那巾布擦了又擦,便裹着就枕而眠。
*
翌日。
梁慎对着镜子瞧着自己背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