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当中当中十几个大火炉，火炉下是红红的碳火，这些火炉将屋子烘得如同炙夏一般。

陈六咬紧帕子躺在软玉床上，脸色惨白得几乎透明嘴唇被咬破，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床上，溅起一个个水窝。

上好的鹿茸被削成一个个拇指粗细的尖钻子，刘一手拿着尖钻子，一手捏着小玉锤，严肃认真的一点一点将其敲进陈六的脚背，每敲一次，陈六就抽搐一次，就这短短半刻钟，陈六像抖筛子似的抖得几乎散了架。

一缕血丝顺着唇角溢出来，陈六身子剧烈一抽，他的双眸猛地睁大，浑身一僵，疼得晕了过去。

十二折的祥云纹屏风外，面无表情的陈润之背手竖立，十几个小型梅子青的空药罐在他脚旁寸寸碎裂。

不知过了多久，鹿茸终于完全钉入陈六的四肢，浑身被汗液湿透的刘一手一屁股坐到地上，长吁了口气，浑身松弛下来。

“是否可以泡澡了?”外室传来陈润之沉闷的问话声。

刘一手满头大汗地点点头，他刚想起无人能看见他的动作，正要说话，一身箭袖锦服的陈润之已经走了进来。

屋四角是四个浴桶状的青木桶，桶里盛满了浓稠的药汁，奇异的是，这些浓稠的药汁不仅不难闻，反而泛着一股雪莲花的清香。

陈润之径直走到玉床边，小心翼翼地抱起沉睡的陈六，将他放到最东方的青木桶里。

那桶中部围着一圈红线，线上系着一个不断挣扎的半透明血红人参。随着陈六进入青木鼎，水泼晃动，鼎中的人参也极力晃动。

望着脸色惨白全无一丝血色生气的陈六，刘一手甩了甩湿哒哒的衣袖，长吁了口气，“这下好了。我师父走的时候可告诫过你，陈六不能被吵醒的，你可千万记住了。”

陈润之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顿，他将陈六的脑袋搁在鼎上的枕袱上，‘嗯’了一声。

“老夫去歇一下，这里就交给你了。”刘一手满头大汗地从地上爬起来离开了。

……

陈润之出了门，拉了拉墙边垂下的明黄流苏，叮铃叮铃的几声响后，侍女华姝领着几个侍人进了院子。

不一会儿，地上就摆上了遮顶，矮榻和小几，十几摞信笺折子堆在上面。

侍人们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封地的折子。

陈润之负手走过去，随手翻开最右面的那封信。

此信是章九阳寄来的，责问他为何逼迫二师兄陶弘离族远历。

陈润之将信放在一旁，抽出最上面的暗信——信中提到，上一次暗杀，线索指向靖文公府和当朝尚书令王呈协。

天上两只海东青在陈润之头上盘旋，时不时发出两声欢悦的鸣叫。

撩开袍子坐在小几前。

陈润之放下信，心思浮动间，亲手写了一封信，信上详细地写了陈六的情况，和刘一手的调养方法。

招手唤出黑衣武士寅虎，陈润之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他，“尽快把这封信送到鄢陵庾府三小姐手上。”

寅虎接过信瞬间飞去。

过了半个时辰，一身桃红束腰宫装娇美绝伦的华姝走进院子，见陈润之头也不抬地批折，华姝眼底滑过一丝失落。

摆好茶具，华姝慢条斯理地从茶囊中挑出好茶，温煮两遍以后，起盖，淡雅悠长的香味弥漫在院子里。

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整整四年。

华姝隔着雾气痴望着陈润之，这个男人真像罂粟，比罂粟还让人着迷……看着面色威严的陈润之，华姝像做梦一般，心里思绪万千。

黄褐色的茶水缓缓地漫出凤血玉的茶杯。

手中朱笔一停。

“出去。自去领罚十笞。”陈润之随口说道，声线低沉醇厚。

华姝一惊，待看到漫到茶盘上的茶水，她脸色大变，来不及多想，她忙应了声'是'，匆匆提着裙摆惊魂未定地退出了屋。

出了屋，华姝大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禁一阵苦笑，摇摇头自去领罚不提。

……朱笔横勾，突然去势一停，朱砂落在信笺上，陈润之眉头微蹙，他将笔搁在笔山上。

有人在大肆购买土坡地。

陈润之的目光落在信笺的边角，那里有一个'定’字形的小小红印。

这是定陵武衙署的送来的信笺，若是买个几千亩也就罢了……买了十几座山头，这怎能不叫人惊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