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也不知道这里面怎么会没有人啊。”
几人越说越心虚,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几分。
张允承眉头皱得更紧,目光沉沉地在屋内扫视,忽然,他的视线一顿,落在了房内另一扇门上。
那扇门的位置极为隐蔽,平日里几乎不被人注意,门扉微微虚掩,仿佛方才有人经过,却因匆忙未能合紧。
几个小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愣了一瞬,其中一人怯怯地开口:“少爷,夫人……会不会是从这扇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这一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最终,房门被“砰”一声合上。
屋内恢复了寂静。
藏在衣柜里的姚韫知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压抑了一整晚的怒火在这一刻蓦然涌上。
下一瞬,她猛地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了任九思的脸上。
“混账!”
清脆的一声回响在狭小的柜内,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与羞恼。
任九思的侧脸微微偏了一下,可他却丝毫不恼,反而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一丝玩味,“我帮你遮掩了这么久,你就是这样谢我的?”
姚韫知目光凌厉,咬牙切齿:“你再敢乱来,我一定……”
她话未说完,任九思便忽然俯身靠近,气息灼热,贴近她的鼻尖,眼神幽深,低笑着打断:“一定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刻意的蛊惑,让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姚韫知强忍着怒意,狠狠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推开柜门,大步走了出去。
门外很快传来张允承关切的声音。
“韫知,我刚刚在屋里怎么没有看见你?”
姚韫知茫然道:“我也没有看见你啊,你刚刚进来了吗?”
“那可真是邪了门了!”
之后的几日,张府一直鬼影幢幢,阴风阵阵。
张允承也请了几拨和尚道士,念经的念经,作法的作法,香灰撒了一地,符篆烧了满院,可那夜半的敲门声依旧不曾停歇。
到了后来,除了敲门声,他竟还能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哭泣混在夜风里,幽幽荡荡,直钻入骨缝,让人不由自主地背脊发寒。
张允承连着几夜被折腾得心神不宁,实在受够了这鬼哭神嚎的折磨,便叫来管事的,让人再去寻个法子。
管事思索了一会儿,低声道:“九思公子倒是说过,苍梧山灵验得很,山上的清虚观专门镇邪驱煞,或许能请个得道真人来看看。”
张允承拧了拧眉心,沉声道:“这几日衙门里事情繁杂,我若要去苍梧山,须得先告个假。”
管事的听了,迟疑了一下,建议道:“不如让夫人去吧?夫人也许久没有出门散心了。”
张允承微微皱眉,“现在外头那么乱,我不放心。”
管事试探道:“其实,夫人这几日也睡得不安稳。”
张允承目光微动,缓缓问道:“怎么回事?”
管事低下头,斟酌着语气,低声回:“大约是因为那个袭香的事。夫人始终觉得是因着自己没有去刑部作证,才害死了袭香。”
张允承闻言,神情微微一滞。
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低沉,“罢了,那就让她去吧。”
冬日的苍梧山,素雪覆顶,寒意浸透松林。山道蜿蜒而上,沿途积雪未融,偶有枯枝自高处坠落,碎响惊起山间隐栖的寒鸦。石阶上覆着一层薄霜,行走其上,脚步微一用力,便能听见细微的冰碴碎裂声。
清虚观伫立于山巅,殿宇肃穆,青砖灰瓦在寒风中透出一丝沉静的冷意。观前的古树早已落尽枝叶,唯有盘根交错,嵌入岩石,静默见证百年风霜。
傍晚时分,天色昏暗得更快,斜阳尚未完全隐去,暮色便已悄然吞没远山。
清虚观内,廊下挂着的铜铃被冷风拂动,发出低低的脆响。内院一角,几盏青铜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映在白雪上,像是几点燃得不甚热烈的星火。
推开木门,观内主殿幽暗,正中供奉着一尊道像,青烟缭绕,檀香味淡淡地弥散在空气中。
殿内,坐着一位身披灰青道袍的老者,眉须皆白,神色澹然。那双眼睛看似浑浊,实则深邃如渊,仿佛能一眼看透世间百态。
他正端坐蒲团之上,手持拂尘,神态悠然。
姚韫知微微俯身,拱手施了一礼,声音不大,带着冬日的清冷,“道长,晚辈今日前来,是有一事想求道长指点。”
妙虚子未曾急着答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
姚韫知跪坐于蒲团之上,指尖抵着膝盖,沉默了许久,才道:“道长,晚辈近来心绪不宁,梦魇频生,似是被心魔所扰。晚辈不知该如何化解,故而前来。”
妙虚子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不悲不喜,似是早已看穿世事。他轻叹一声,缓缓道:“心魔者,心之妄念所化。执念深,则魔难除。施主可愿与贫道细说,你所困之事?”
姚韫知一时无言。
她也说不清自己的心魔是什么。
是夜半梦回,看见袭香血染衣衫;是被那人低声在耳畔说的惑人之语,扰得数日心神不宁;还是那个早该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故人,无可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她沉默了许久,才道:“晚辈曾以为,自己心志坚定,做出了选择便不会后悔,也不会因无谓之事动摇,可如今……却愈发迷惘,不知自己真正所求,亦不知该往何处去。”
妙虚子微微颔首,道:“万事由心生,亦由心灭。施主此番前来,是想求一解法,还是想求一个答案?”
姚韫知怔了一下,抬眸望向他,“有什么区别吗?”
妙虚子淡淡一笑,眼中带着深远的意味,“若求解法,斩断妄念即可。若求一个真正的答案,还须正心诚意,多费些功夫。”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但姚韫知能隐隐领会到其中的含义。
她的指尖微微收紧,良久,才缓缓松开。她低声问:“道长,若求答案,晚辈该如何做?”
妙虚子抬手,指了指殿内的长案。
案上摆放着一盏青铜灯,灯芯未燃,油料却是满盈。
姚韫知走上前,伸手拿起灯炷,轻轻一点,火苗倏然燃起,在微风中跳动,映亮了她的脸庞。
妙虚子望着灯火,道:“这盏灯,照见光明,亦能映照心念。施主可曾看清自己的心?”
姚韫知凝视着灯焰,火光摇曳,似是要将她内心深处的情绪一寸寸剖开。
良久,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道:“晚辈明白了。”
姚韫知前脚刚离开清虚观,任九思便紧随其后而至。妙虚子正于殿内焚香静坐,见任九思进来,微微一笑,未待他开口,便先问道:“九思公子可是有话要问贫道?”
任九思闻言,神色微动,却未作声。
妙虚子轻拂拂尘,续道:“她为袭香姑娘点了一盏长明灯。”
任九思冷道:“人都不在了,再在这里惺惺作态又有何用?”
“公子若这般说,贫道的有些话怕是再说不出口了。”
“是晚辈冒犯,”任九思垂眸,“道长有话不妨直说。”
“除了袭香,张夫人还为另一个人点了一盏长明灯。”
“谁?”任九思脱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