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你要去游乐场？”

“你去吗？”

周岩摇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那个地方离这儿就两三条街的距离，你要嫌麻烦直接打车去就行，”周岩收起手机，说得仁至义尽，“我先走了。”

陈时急忙叫住他：“你去哪里？”

“兼职。”周岩嘴里蹦出两个字，眼见就要转身。

陈时十分意外，他不是没从同学那里听说过周岩在校外做兼职，只是没想到兼职的地方离学校这么远。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陈时眼神真挚地看着周岩，“放心，我保证不打扰你工作。”

“你就没有自己的事吗？”

周岩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

“暂时没有。”陈时说完，才后知后觉出对方的本意不是要他回答。

他只好尴尬挠了下头，看着周岩，再说不出话，等着对方的不介意和松动的好心。

但周岩直接无视了他这套，一句话没说便转身离开。

陈时泄了气，只好站在原地摸出手机，准备搜索附近能去的地方。

“不走吗？”

听见声音，陈时猛然抬头，看见周岩正站在几米之外回头等着自己，于是他立马跟了上去。

两人走过两条街，拐进了两栋楼之间的一个口子，穿过过道，再左拐从背面的楼梯上了二楼，找到一间门面推开门进去。

是一家台球厅。收银台里面坐着一男一女，头发一红一金，年纪看上去都不过二十左右。

周岩径直走到收银台侧面，打开小门，先让红发的男生出来，他再走进去，从兜里掏出卡片刷了下柜子上的机器。

“这谁啊，阿岩？”

红发男开口问。一手撑在吧台上，嘴里嚼着口香糖，眼神一上一下打量陈时一番，脸上挂着笑。

陈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坐在周岩给他指的侧面靠墙的一排椅子上，眼神好奇而戒备。对方转身时，陈时能清楚看见他右耳上那一排裸露出来的耳钉。

“同学。”

周岩在换工作服，抽空随口回道。

“真假的？”红发男语气故作夸张，“你还有这样的同学？”

说罢又回过头看陈时。

“我记得你上高三了，他也高三？看着跟个十五六的初中生一样，穿的还都是名牌...不会是你拐来的吧？”

“乱说什么？”周岩收拾完，扒开侧门走出来，皱眉打断，“你还走不走了？”

“走啊，下班了咋不走。”红发男吊儿郎当笑着，一脸无所谓，又回头转身敲了敲吧台的电脑屏幕，屏幕前一直用电脑的金发女生立马抬起头来，红发男对着她比划了两下，金发女生随即点了下头。

“要不要给你开一台？”周岩走到他面前开口打断他的观察.

“啊，也行，但我没打过台球。”

“没事，我教你。”

周岩在旁边架子上抽出一根杆递给陈时，指了指里面边上靠角落的一台桌子，示意陈时先去。

虽然是周末，但台球厅人不算很多，陈时去的那台附近两三台桌子都空着，比起吧台附近清净不少。

不多时周岩也提着一根杆子过来，招呼陈时上前，给他简单讲解了规则，然后示范第一杆，俯身起手，将球打散。

“你试试？”

陈时点头，上前到台桌边，找到主球方向，调整了站位，俯身下去贴近桌面，学着周岩的样子左手摆架，右手握杆搭上去，并不容易地使出一股别扭的劲儿，台球杆被推出去却直接脱杆，球歪歪一下，几乎没动。

陈时起身，有些尴尬。

“没事，第一次打正常。”周岩开口安慰，并没有嘲笑。

接着他便走到陈时刚才的站位上俯身架杆，再次起手示范了一次，球顺利被打出去。

周岩从袋子里收回球，将它摆回原位，让陈时重新试，他则站旁边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纠正指导。

“对，左手这样架没问题。”

“但是我总觉得右手别扭，那股劲儿是扭着的。”

陈时摆动调整了一下，还是觉得不自然。

“你先放松一下你的肩膀，把它往下沉。”

陈时跟着调整，手肘一下也跟着就要歪下去，却被一股外力托住。

“手臂的劲儿不要松，”周岩把右手从陈时胳膊处抽走，然后拉了下陈时右臂的角度，“感觉一下，这里要和你的下巴、手架在一条线上，保证球杆放平。”

陈时小心一点点跟着调整，绷紧了神经，也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到底有没有调整到位。

下一秒，周岩站到陈时左后侧，挨着俯身下去，头悬停在比陈时头上方一点的位置，右手绕过陈时的背抓握住陈时的手，左手稳住陈时的手架，视线瞄准主球。

“然后这样——”

说完瞬间出杆，“砰”的一声清响之后，白球成功击中主球，带动主球开跑，撞击桌边反弹，以一个不偏不倚的角度击中第二个球，力道正好将其顺利打进袋。

陈时开心到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这是他真正意义上打出的第一杆球。

周岩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多大反应。之后又手把手教了两次，陈时才做到完全独立打球，开始慢慢上道。

直到很多年的现在，陈时仍然会在某些转瞬即逝的瞬间，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那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想起在台球厅里两人的第一次握手。

他仍然能清晰记得周岩漫不经心间流露出来的所有情绪，淡淡的，微弱的，轻松笑意，牵动整个世界的缓缓气息，他的心也跟着，被慢慢抬起，漂浮。

所以也并不是没有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