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淡,疏离,不合群。这都是彼时因为户籍原因转回c市读高三的陈时,对周岩的最初印象。
刚开始的两人并没有交集,直到开学一月后,在学校举行的秋季运动会上,站在主席台演播室门口的陈时,才和周岩说上第一句话。
“你好同学,等会儿我上台了能耽误你一会儿时间,帮我保管下箭筒吗?到弓箭发令表演结束就好。”
陈时一脸恳切地等着周岩回过头来,而对方只是扫了他背在肩上的长弓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你找错人了。”
说完,他蹲下身去,开始系鞋带。
“可是。。。”
“你想找志愿者是吧?”周岩就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直接打断了他,抬眼示意了个方向,“去那边。”
陈时十分犹疑,窘迫又着急,只好解释是体育委员告诉自己班级志愿者就在这边的,而这边又只有他一个人。
说完,陈时顿了下,仍然不死心地问:“你不是吗?”
周岩没回答,系好鞋带后顺手捡起地上的号码布,重新直起腰来看向陈时,两人还没说话,一个清脆的声音就突然从身后钻出来。
“周岩,给!”
一根红白色的接力棒被递到眼前,陈时侧眼看去,认出说话的是一个同班同学,手上抱着几件校服外套,手腕上还系着志愿者丝带,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真误会了。
对面的周岩表情没变,直接接过去,说了声谢谢。男生松了口气,终于完成任务,没想到一转眼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个陈时。
“欸,陈时你居然也在这儿,正好了!”他说着,一边主动上手接过陈时手里的箭筒,“体委刚就和我说你在找我,要我帮忙呢,我知道是这个意思吧?表演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
陈时脸热,不好意思地点头,再转头看时,周岩没打招呼已经走出几米开外,不远处检录处的喇叭也开始一遍遍通知运动员到场。
虽然有了这次尴尬的经历,但过后两人也并没有更近一步的认识,即使偶尔碰面时,陈时会礼貌以微笑招呼,但周岩始终只是疏离客气地点头回应,再没有多余的表情。
陈时早已经过了社交需求爆发期,交朋友也讲天时地利人和,除此以外是点头之交还是陌生人都差不多,他也并不在意。
本以为两人的关系也就止步于此,直到不久后的一个周末晚自习前,当时他正在办公室数练习卷,门突然被一个匆匆赶来的同学推开时,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拉着往外走。
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概没理清,陈时只从对方上气不接下气的话中了解到班里有人发生了矛盾,要他这个作为关系户上位的“临时”副班长去撑场子调解。
老师不在,比他职位更高的班委也还没到,陈时别无他法,只能丢下手头没数完的卷子跟着人一起往教室赶。
“别动手!都别打了!”
高三五班教室里一片嘈杂,陈时进去只见中间一堆同学围着,还有冒头推搡的两个人。边上几个男生正帮着拉架,周围几张桌子椅子七倒八歪,乱成一片。
林竟的校服领口被人扯到锁骨,即将发作的拳头已经举到齐胸高,就要挣脱两边拉住他的手跳出去的时候,猛然瞥见挤进去的陈时,心里的那股气憋下涌上好几轮,手上的劲儿才终于卸了下去。
“怎么了?”陈时上前拉住林竟的胳膊,温声问道。
林竟不答,只仍旧抬着下巴红眼挑衅地斜撇着另一头的人。周围有同学想开口,也被他一个眼神噎了回去。
陈时无奈,只能硬劝道:“大家都是同学,各让一步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没有劝架的经验,之前念的国际学校也没有这样的场景让他见识。见林竟没有松动,他只能尝试往手上使了点劲儿,才拉动林竟胳膊让他跟着自己退了两步。
回到安全距离的林竟心里还是不服,但洪水猛兽都有陈时拦着,他也只能回头狠着语气撂下一句:“行,算你今天走运,我不跟你计较。”
陈时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好歹事态算平息了,要是真严重起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但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去,转头陈时就看见林竟对坐边上的另一个人狠狠说道:“你等着。”
全程没出声的周岩面不改色,抬头瞥了林竟一眼,视线转瞬又回到手里的练习册上。
“行啊。”他语气平淡。
陈时顿时警铃大作,手下意识再次拉住林竟的胳膊。
好在林竟确实已经冷静下来,不过回了个白眼,嗤笑一声,转头搬着自己桌子往后面去了。
等围观的同学也都散去,陈时才回到自己座位上,目光重新落过去。
周岩坐在右边,笔飞快地在草稿纸上演算着,眉眼压低,嘴唇紧闭。仿佛整个教室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
他们是同桌,但陈时转来才不过一月,两人并不是很熟。
“林竟和你怎么了?”
“没怎么。”
周岩面无表情,头也没抬。
“那他那样说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什么?”
周岩写字的笔停顿了一下,而后在空里填上答案:“我说,‘没什么意思’。”
陈时被堵得无话可说,还好后桌伸出来一只手,拉了下陈时的衣服。
他回过头去,还是刚才跑去办公室叫他的那个女生。
两人脸朝着过道的方向,陈时微微倾斜着身子,听见对方小声解释。
“周岩在这里补作业,林竟搬桌子嫌周岩挡住了他,停下来嚷嚷了两句,但孟毅在他背后也在搬椅子,退后的时候没注意到林竟,两人就撞上了,椅子也歪着掉下去,砸了林竟的脚,然后他俩就闹起来了。”
“这样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陈时抬头观察了下另一边往教室外走的林竟,没看出有任何异常。
“主要是,林竟他俩刚吵起来的时候,周岩往后挪位置了,林竟察觉到就炸了,当时就开口骂周岩。”
陈时听到这里皱了皱眉,转头问道:“他骂什么了?”
“杂种。”
一直低头写题没说话的周岩突然出声,陈时视线被他拉回来。
周岩接着随手递上刚写完要交的练习册,脸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班长,你看你能让他给我道个歉吗?”
听到“班长”这个称呼,陈时脸上顿时一热,有些难堪。
他语带歉意地说:“对不起,周岩,我先替林竟道歉吧。他向来口无遮拦,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当然。”周岩轻笑一声,带上几分嘲弄,接着又若无其事拿出另一份作业开始写。
陈时脸色僵住,有些尴尬。周岩明显没有再继续的意思,他也只能回头开始整理自己的作业。
转学来这里不过刚一个月,陈时就已经断断续续听到不少关于周岩的飞短流长,对方的家庭背景他也从中拼凑了个大概。
多次拖欠补课费、从没在家长会上露过面的父母、学校后门某个巷尾的破旧小卖部、经常缺席晚课......这些不体面的词汇都是周岩身上抹不下的标签,即使这些情况根本和道德品质无关,更不是罪大恶极,但依然免除不了大家落在他身上的异样眼光。
不过这些都不影响陈时对周岩的最初印象,在做同桌的日子里,无论陈时多少次因好奇而发出窥探,因修养而示好,对方的回应始终都冷淡而疏离,以至于即使两人已经相处了一个月,对方在陈时这里的存在感总若有若无。
直到某天之后,陈时才对周岩这个人有了一点实感。
刚开学的时候,陈母就特意到学校找过老师,给陈时申请了特殊情况不上晚自习。
理由就是原来在省重点的时候就没有上过,怕打乱陈时的学习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