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坐在包间饭桌的副宾位置上，目光落在主宾和主陪位置上正谈笑风生的两人，脸上始终挂着礼貌的微笑。

“读研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做做实验、发发文章的事。”

说话的是林教授，陈时的姑父，现任A大环境学院正教授，今年刚被评为长江学者。

不过，这句话并不是说给陈时听的，而是冲着坐在主陪位置上的陈宇——陈时的表弟。

“可我本科期间没怎么接触过实验室的事，”陈宇难得露出几分局促，“会不会有点吃力？”

“哎，”林教授摆摆手，照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怕什么？你几个师兄都在呢，他们会带你。”

话音刚落，坐在对面的杨天和任丘立刻点头附和，笑容客气而温和。能被林教授带上饭局的都是聪明人，他俩自然也清楚自己在这顿接风宴中的职责。

“做实验、发文章没你想象的那么难，”杨天笑着接话，语气轻松，“况且，咱们今天能坐在一起，就像林教授说的，以后就是同门师兄弟了，有任何问题找我们就行。”

林教授闻言，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一边伸手揽过陈宇的肩膀，一边语气悠然：“我最满意的就是你这两个师兄了。当年他们刚进组的时候可比你还生疏，但现在呢？转眼都研三了，做实验、写论文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这番话让杨天和任丘有些不好意思，表情也略显尴尬，但林教授并未在意，淡淡扫过一眼，手依旧搭在陈宇肩上，继续语气笃定：“我们实验室的实力毋庸置疑，等你进组就知道了。再说了，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拿出点信心来。”

陈宇连连点头，陈时却很清楚，自己这个表弟在学习上向来笨拙，以后这种需要“信心”的地方，怕多的不是一星半点。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杨天和任丘，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只能祝他们好运吧。

饭局还在继续，几人正说着话，包间门突然被敲响，气氛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门口。

菜早已上齐，也没有额外的服务需求。陈时迟疑了一下，转头看向林教授，见对方微微点头，便提高了点声音：“请进。”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服务员，包间内的气氛顿时凝滞。

“不好意思，老师，路上堵车，我来晚了。”来人带着歉意对林教授说道，进门后关上门，站在门口等待林教授的反应。

任丘和杨天最先站起来，异口同声地喊了声“师兄”，并示意他坐到那个摆着未拆封碗筷的位置。

林教授脸上没什么表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后才开口，语气冷淡：“又不是第一次回来了，还不知道该提前多久出发？”

来人没有辩解，只是重复了一句：“不好意思。”

或许是态度诚恳，又或许是碍于陈时和陈宇这两个“外人”在场，林教授暂且没再追究，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先坐下。

“这是周岩，你的大师兄，以后由他直接带你。”林教授的语气缓和了些，目光转向陈宇，“你们认识一下。”

话还没落地，周岩就已经提起手边的茶壶，见陈宇的杯子还是将满的状态，便只给自己倒了一杯，站直身子先简单做了自我介绍。

“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 坐在一边的林教授开口截住话头，语气不冷不热。

“没关系，”陈宇赶忙打圆场，主动对周岩说道，“师兄好，我叫陈宇，以后请多关照。”

周岩点点头，和陈宇以茶代酒，敬了一杯，两人这算是正式认识了。

陈宇喝完后放下杯子，自然而然地坐回座位。但周岩却并未就此结束，只见他再次伸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半杯水，然后微微侧身，面向陈时。

“你好。”周岩端着茶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这是陈时，”林教授主动介绍，“现在在水林公司做技术工作。我们组里杨天的项目就是和他们公司合作的，说不定你们以后也会有工作上的交集。”

周岩微微点头，目光重新落在陈时身上。

这边陈时也早已站起来，端起茶杯，露出职业性的微笑与周岩对视——这是自周岩进门以来，他第一次直接对上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你好。”

“你好。”

两人简短地碰杯，各自落座，气氛平静得毫无波澜。

林教授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你们还是校友呢。小时，我记得周岩也是C市一中毕业的，对吧？”

周岩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林教授身上。

林教授得到确认，又转头问陈时：“不过他比你晚一级，11年毕业的。你们当时有没有印象？”

陈时喉咙发紧，抿了抿嘴唇，答道：“没有。”

“哦，那也正常，毕竟不同年级的都不在一栋楼。”林教授表示理解，因为他也是市一中毕业的，虽然时隔多年，但母校的规章制度似乎并未改变。

几人又聊起了其他话题，陈时偶尔接一两句话，但随着饭局的进行，他越来越心不在焉。

“哥……哥？！”

“嗯？怎么了？”陈时猛然回神，发现不止陈宇在叫他，其他人也都在看他，顿时有些尴尬。

陈宇面露疑惑，但还是说道：“你让让我，我出去一下。”

接着，他在林教授看不见的角度，给了陈时一个生涩的眼神。

陈时会意，站起来对林教授说：“我跟他一起，去个洗手间。”

林教授点点头，没多在意。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包间，陈宇关上门后，立刻凑上前问：“你刚才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有吗？”陈时反问，随口找了个理由，“可能是这几天工作太忙，没休息好。”

“哦，”陈宇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就不让我妈叫上你了。”

“吃个饭而已，没什么。”陈时怕他多想，连忙解释，“我说的是工作上的事，和你这没关系，别多心。”

陈宇的眼神明显还透着将信将疑，他想再说些什么，陈时却不再给他机会，直接转头招手，将一直站在廊厅处的服务人员叫到身边，然后被人带到边角处的一台机器面前，等一顿熟练操作下来，不到两分钟他们便结完了账。

两人再次推开包厢门的时候，房内几人的目光齐刷刷向他们投去，陈时飞快扫了眼餐桌，十几个菜兀自转着，那两个周岩到之前刚上的热菜也看不出多少动过的痕迹，但桌上几人都一副餍足的模样坐着，没有再动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