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归,蒸腾着热气的大地才有了一丝凉爽。空气仍旧闷热滞涩,百姓只能把桌子摆到院子里,趁着太阳余光未散,一家人聚在一起用晚饭。
手中团扇轻摇,孟佩兰坐在院子里等候陆远志归来。
刚才有下人来报,今日陆远志他们打劫的是一队从江南出发运送药材的商队,收获颇丰,寨主慕连峰知道了以后大喜过望,此刻正在山顶嘉奖他们。
而那被打劫的商队其实是孟佩兰专门让汀雨安排的,趁机将她所需要的药材运进山寨。这段时间她每日都要去给慕连峰请平安脉,据她估计,再过几日慕连峰将再次病发。山寨中药材缺少,附近几个地方的药材有限,她带来的药快要用完,只能出此下策送药进来。
身中“乖惠”蛊毒,母蛊号令时百姓们会无知无觉,感受不到任何痛苦,可一旦清醒会被数不清的病痛所困扰。因为之前没有医师,大家不管大病小病都忍着,而孟佩兰的到来让他们仿佛看到了希望。
这半月她看了不少病人,也摸清了子蛊的性子。身中子蛊的人脉象上与常人没有明显不同,仔细查看,就会发现心脉虚浮无力,有东西堵塞住了。
用遍了利血通瘀的药,效果都不佳。子蛊都这么难除,更何况是母蛊呢。
回想起那日慕连峰心脏处淤结的黑血,银针点穴再加百解药,多重猛攻之下才只是缓解病症,如若要除根,不知该用何方法。
面前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阻碍着她的思路,寻常办法肯定是行不通了,到底该如何做呢。
本就因闷热天气而烦躁的心情又被舔了一把烈柴,趴在桌子上,脸贴着冰凉的桌面,以此让乱成浆糊的脑子清醒些。
“什么事情让孟姑娘如此烦闷啊?”陆远志手里提了个食盒,笑着阔步走进来。
把食盒放在桌子上,丝丝凉气往外冒,让空气都清凉了几分。
“这是什么?”
“是因为蛊毒吗?”
默契的同时出声,相视一笑,陆远志用手比了个请,让她先说。
“是啊,真是烦,根本想不出怎么治。”叹了口气,撑着脸,烦闷的看向窗外。两颊气鼓鼓的,像一只生闷气的河豚。
嘴角不自觉的勾起,陆远志打开食盒,端出一碗冒着冷气的赤豆圆子羹,推到孟佩兰面前。
“看看,这是什么?先吃了再想吧,等会就不好吃了。”
转头看见那碗赤豆圆子羹,原本乌云密布的脸转瞬间放晴,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你怎么得到这个东西的?”
没有回答她的话,将调羹洗净递给她,“看看味道对不对。”
香甜绵软,红豆的清甜被时间熬煮出来了,糯米圆子软糯弹牙,最重要的是它被冰镇过。幼时娘亲会在盛夏最闷热的那几日,把做好的赤豆圆子羹放在井水里泡着,晚上吃的时候就是冰冰凉凉的了,这碗赤豆圆子羹跟娘亲做的非常像,比锦记的更像。
冰块是难得之物,陆远志怎么在山寨里找到的?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勺子,看着他。
“怎么了?不好吃吗?”看她这么看着自己,陆远志一下子慌了神,明明出锅的时候味道是对的呀,每一步都是按照锦记掌柜教的,难道是冰镇的时候出了问题。
“不好吃就不吃了,等会晚饭该好了。”伸手把孟佩兰面前的那碗赤豆圆子羹拿过来,不想让她再看到这失败品不高兴。
可拿碗的手却被孟佩兰握住了,使出了很大的力气。
“这是你做的吗?冰块也是你问寨主要的?”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盯着他,陆远志从未见过孟佩兰这样严肃的表情,不由得认为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逾矩,让她感到不舒服了。
“是,是的。孟姑娘,我是不是又给你带来困扰了?”
紧握住他的力道泄了,像是失去所有力气,孟佩兰跌坐在板凳上,一条轻泪从她脸庞落下,可是却笑着。
“谢谢你,陆公子。”
原来在这世上会有除了娘亲之外的人,因为自己爱吃就愿意不辞辛苦专门去酒楼拜师学习。一直以来她都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来到山寨也是什么事情都往肚子里咽。可陆远志偏偏总是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事事以她为先。
如若说她不感动,那是假的。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会是朋友,行商多年,她看了太多因为结婚而失去自我的女人了,在这个对女人多加束缚的时代,她赌不起,也不想赌。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不愿困囿于后宅,将自己的未来系在一个男人身上,她的命运只能由自己掌控。
“陆公子,这是谢礼。”拿出最后一颗解毒药递给陆远志,她不想欠他人情,只能将身上最贵重的东西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