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一块买。”盛怀海挽住了那只勾他的手,紧紧的攥着,把她拉入超市。
磨磨蹭蹭在调料区选半天,他目光游移道:“没我要的。”拉着段明华,他转去另一家超市。
最后买了一瓶哪一家超市都有的酱油。
*
霜降这一天,段明华参加了一场丧七的酒席。不是她的亲戚,也不是盛怀海的亲戚,单纯是丧主家摆阔,邀了全村的人。
盛怀海进山了,阿嬷腰疼,段明华为了打听消息,揣了帖子,自个儿去了。
九、十点钟走出门,起了大雾,铺天盖地,十米外看不清。
走了五六分钟,大雾散成小雾。又走着,雾气不知不觉间没了。
泡在木排的事浮现,她回头看:藏渊还在。还以为藏渊会跟雾气一起消散呢。
死的是赵家的老头,名叫赵有山,灵堂摆在赵家的宗祠,门口的殃榜把亡人生平写得一清二楚。
白花圈扎的扎实,挽联是手写的,一对对的摆的极好。一群群穿着重孝的子孙,一个个站的也是极好。
诸多的人随了两百元,她也就随了那么多。
记账的瞥了她一眼,亲熟的问:“盛老大咋不来?菜品可好了。”
“他进林子里了,去了好几天了,不知道这事。”段明华半真半假道。
段明华望见了彩扎赵师傅。都姓赵,赵师傅与赵有山有五服亲缘,他穿着丧服,在院子内跟一群人做功德,糊一座富丽堂皇的大纸厝。
他的周围多彩,细竹扎蓬,彩纸糊形,白鹤黄狮,人物轿车,堆的繁荣且空洞。
鞭炮声噼里啪啦一通乱响,段明华跟着乱哄哄的人进了灵堂。
柏木棺材还停着,正准备今日下葬。点着长明灯,摆着小方桌,献着香烛贡品和哭声百悲。
段明华洒水上香,浑浑噩噩的没什么情,被白亮亮的布置闪了下眼,就又出了祠堂的门。
她是外家的,来是凑个热闹,吃席不在宗祠内,而在棚里。
贴着墙,赵家在路两侧铺着草甸子,搭了一溜的白长棚,放着一张张可供十二人胡吃海喝的大圆桌。
场面阔绰,路都被占了,还凑出一座戏台子,二胡正拉奏,嘶嘶哑哑的唱着吊魂的《祭灵》。
段明华钻进棚子内,寻着座位走着,遇着了早坐好的女孩。
她本想绕开,女孩倒不记仇,嗔怪打趣道:“好久都没见了,你也不来找我玩玩。”
段明华不跟她这么热络,说:“你从来没来找过我。”
“我这不来找你了嘛。”女孩笑逐颜开,拉着段明华坐她身边。
段明华双手交握,说:“又不是你的葬礼。”
女孩翻了个白眼,“没品。”
她勤快的给段明华分餐具,说:“蹭一场别人的葬礼,当为我儿办的。”
“有够寒酸的。”段明华怼完,端了茶壶,为女孩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一杯。温着的是碧螺春,与在赵师傅的“乐土”喝的一致。
席面很硬。筷子雕着龙凤,开席前的果子盆里,盛着昂贵的巧克力和坚果。
十一点钟,上菜。
吃席的宾客算着几个碟子、几道硬菜,小声夸耀着赵家的阔绰,心想两百块花的值。
段明华没怎么吃,随心所欲的在望着四周。
她想得到赵有山的魂。
宾客来的差不多了。戏台子上,刀马人物也轮番上场。
小吴角也来了,比她俩站得高,登了台,画着蓝花脸,瞪着金光闪闪的铜铃眼,铿铿锵锵的表演耍牙。小孩们被逗的都模仿他,丧事变成喜事。
鞭炮齐鸣,出殡了。
打着幡旗,祭着挽联,孝子前面引路,随行的有一条长龙,棺材都排不上号。
色彩搭配的混乱,万人万目映万彩,跟见彩虹掉地摔了粉碎似的。
小吴角身兼数职,哭丧的队伍中也有他。他哭的最好,哭音悲而无哽,强而无刺,真情动人,一嗓子能哭出一片白茫茫的丧海。在座的老人大都被调动,偷偷抹了抹泪。
哭了有一阵子,南音那队的萧埙在天空幽幽滑过凄厉的一道子,然后闹丧鼓子和锣鼓响了,乒乒乓乓,把什么声都压了下去。
一把黄纸钱掏包而出,撒的人的手有点哆嗦,没有揉好,三三两两的还没分开,就落了棺材。一枚一枚叠的奇厚,抬棺材的人莫名觉得重了不少。
段明华寻着送葬的队伍,看着看着,看着他们去了藏海,把棺材推进海里了。
“水葬吗?”段明华惊的掉筷子,去望藏渊的方向,迷糊的想着那十五个坟包。
“我们这都是水葬……”同座的人说了句,猛然想到了什么,又不说了。
“别捡了,我这边有新的。”女孩阴柔的笑,拿了一双新筷子,折着手,轻轻的放在段明华面前。
段明华发觉藏渊的古怪了。
不该有坟头的,与本地的水葬不符,而且数量太少。更奇怪的是,十五个坟头,正与十五口人家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