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华沉思着破界的诀窍,想到了一件往事。
很早之前,意气风发的时候,她买过一块地,构造成老上海般的迷宫,歌舞华庭,不夜迷音,哪哪都是地道的风气。
给一圈人显摆时,一个人说了一句太俗了,她就一把灵火把那地方给烧了。
烧的快,用的火纯净,十分钟就烧成了原来的荒地模样。
“满意了?”她还反问那个哑口无言的人,
她可真是钱多的没处花了,她可真是灵多的没处用了。
小七妹再次催逼道:“关键点在盛怀海身上。你多想想盛怀海的习惯嘛,你一定知道的,你了解他的。”
从对往事的追忆中回过神来,段明华快疯了,歇斯底里的说:“你真的有了解过一个事物吗?我没有,我连我的一块皮肤都不了解,我不知道它的诞生过程,不知道多少毛孔,不知道多少道纹路,我也不知道它受过什么样的伤害。什么都如这块皮肤一样,我没了解过。”
段明华的这通脾气太莫名其妙了,小七妹被吓到了,眼神闪闪烁烁,小声安抚道:“你一眼看到它的美,就是对它最好的了解。小姐姐,你的皮肤够美的。”
小七妹在降火方面无敌。
疯癫的气顿时烟消云散,段明华皱着眉,浅浅侧侧头,说:“给我点时间想想吧。”
“好呀,我给你唱《记事本》听。”小七妹打起节拍,哼了两嗓子,余下记不全了,转而哼起了二人转《双回门》。
盛怀海会这么破界呢?
一定不麻烦,说不定简单到没有想到。
影鱼河?
出河?
段明华觅着盛怀海的身影,随随便便的回溯着,想起来了。
前几日,盛怀海外出,阿嬷提醒他鞋带有金属,让他换一双鞋。
他不止换了鞋,连钥匙都没带在身上,很晚才回的家,敲门惊扰阿嬷去开的门。
“许是没有金属,才能过的了这条河。”段明华搔了搔半湿的头,喃喃自语。
声音太低,小七妹没听清,脑袋一晃,问:“你说什么?”
“你试试,把身上的金属都去掉,再过界。”
“你说真的?”小七妹想到了二人不看井,对段明华恶意的揣测达到顶峰。
段明华愣了下,想这丫头真爱多想,说:“我比你更需要出去,我快要失血过多了。”
小七妹噘着嘴,拆下了浑身的金属物件,眼珠子溜溜一转,又蹲在段明华跟前,帮她也摘。
“段明华,我得带走你。”小七妹眼冒绿光的唆使,“我家的人对待外人比对内人好,你来我家,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自己来。”段明华笑着取下了钗子,痛快的抛入了河水中。
“你愿意跟我走?”
“被你们捉,比在这强。”
有一点不好,她这辈子,可能都要思索盛怀海是死,还是没死了。
段明华被小七妹扶着起了身,惆怅的丢了腰链。
水波一荡,风起,吹散雾气。
破界了。
还未行走一米,有人来挡道了。
段明华一眼就认出来是盛怀海。
他从水下而来,光着上半身。长辫子湿水狂舞着,领着他从水里激跃出来。
水珠如碎珠面纱,虚虚遮着他的面颊,华丽的嘀嗒滑落。体型高大轻盈,强健丰艳,腾起那瞬飘飘然,有凌云之气。
他咬住她甩落的腰链,用手掌勾住她的细脚踝,把她捞进冷彻入骨的水中。
段明华被惊的仿佛死了一瞬,冷气入身,都没打什么哆嗦。
他把腰链缠她脖儿上,扣住她的腰,平平淡淡道:“走吧,回家,饭做好了。”
段明华这才又活了,冷气翻涌,牙齿打颤,被迫只能轻轻柔柔的问:“你变成水鬼了?”
盛怀海听得顺耳,激荡着与她之间的水,如一艘空船,更紧密的包住了她,讲:“你再感觉。”
她听到流水声,那么响,敞亮,跟她一块抗议着盛怀海的死亡。
他是热乎的,像米粒煮成的人。饥寒交迫的人最是需要的。
他没死。
他活生生的!
她枕在他炽热的胸膛,触碰他的肋骨,抚摸他的肌肤。多美好的一副身躯,多美好的一个人。
他不会成为河中神佛,因为他早已成了河中之妖。
他没死,她打心底里高兴。
“啧啧,他死真是人世间的遗憾、美的遗憾,更是你的遗憾。”小七妹单手叉着腰站在木排上,阴沉的望着水中的一对人,想着她没动一字的假期作业。
大人们就能你侬我侬的谈恋爱,可怜她高中小女孩,还得挨批连夜赶作业。
段明华的凤目忽而一亮,急慌慌的转头,快速朝小七妹示意了下。
小七妹秒懂,长裙摆一掀,鞋尖一蹭,顺走了那只黑鞋。
“好一对落水的鸳鸯!今日乐可乐,别后莫相忘。段明华,抱歉,我带不走你,改日再见。”
小七妹举起双手,飒然祭出一道风符,呦呵呦呵的唱着山歌,驱赶木排逃走了。
*
盛怀海夹着段明华游上岸,捡起放在石头上的衣服,不紧不慢的挨个套上。
阳光晒的更冷了。段明华窝在杂草堆上,迟钝的望着他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的血,顺着找来了。”盛怀海揪出来一条血线,手掌托举着,尾指美丽的一勾,又没了踪影。
他问:“你喊我来接你了?”
段明华冷着雪白的面,唇瓣红的纯净,说:“被小七妹逼的。她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要我叫你的。”
“她没有刀。”盛怀海确定道。
段明华的声音骤然一低,说:“剑,说错了。”
盛怀海要揪着问,而段明华转守为攻,假笑着问:“为什么这么晚?”
“阿嬷说,要给你点空间。”盛怀海戴上那枚曾赠予段明华的金怀表。
金怀表的光闪的眼疼,段明华夹枪带棒的讥讽:“你要有你自己的想法,做事不能光凭别人说。
盛怀海拧着水淋淋的头发,朝她靠近,温言问:“你生气?因为我没有早点接你?”
“没有。”段明华补充说:“我一直在生你的气,你怎么做我都生气。”
盛怀海尖锐的指出:“你成受气包。”
心热的难受,段明华别别扭扭的垂首,披散的长发挡住她的神情,道:“……不要跟我说话。”
盛怀海再笨蛋的一个人,也感觉到了什么。
他笑弯了一双眼,扛着段明华往家里跑。
秋意滴落他的眉目间,他带来了时空的变幻。段明华望他一眼,已觉眩晕。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笑。
她更想离开藏渊了。
段明华太过劳累,汲取着盛怀海身上的的暖意,睡着了。
盛怀海端着中午饭,站在她的床前,听着她的呼吸声,想叫她吃饭,又想让她多睡会。
他怄自个儿的气:早知道,他就让她吃罢饭再睡了。
他一直站着,等她醒来,大有等到海枯石烂的架势。
饭热了一次又一次,好让段明华一醒来能吃到热腾腾的。
傍晚,盛怀海换成端着晚饭,依旧站在她的床前等。死死的咬着牙,倔出了一口气。他要看看她到底什么时候醒。
晚上八点多钟,段明华醒来,手挡着滚滚而来的灯光,眯着眼向床外看。
身边是一堵名叫盛怀海的墙,还有一张排满了食物的小方桌。青花大盘子,夹杂着红釉碗,竹木筷。盛着纳仁面、煎叶子鱼、五谷酥饼,甜馓子,外加一壶苦荞茶。
“昨日的午饭、晚饭,还有今日的早饭。随你吃。”盛怀海不太高兴的说着,递给她一杯苦荞茶。
段明华昂起脖子,抿了几口,望着冒热气的剩餐,说:“都不要。我想吃刚蒸出来的米饭,配点香椿酱。”
盛怀海觉得他也成受气包了,手臂往后一别,嘟囔了句:“等着。”
他撤了身,捋着袖子,进了东屋,蒸了一大锅热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