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早,郑澜撑了把伞等在明大校门前。
邵昱年或许是怕她不自在,也邀请了秦桃同去,哪知秦桃连连摆手,挑明了说自己坚决不做电灯泡。
转过身,她还甚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被郑澜瞧见。
郑澜看见她的口型,是“装什么装”,顾自低头冷笑了声。
她知道邵昱年才不会故作矜持,但她也不想拆穿秦桃——自打上回跟林思齐出去吃饭,秦桃就跟昏了头似的,一天三回地黏着人家,去茶山来回一日,秦桃八成是受不了。
郑澜:“你干嘛邀请秦桃去?”
她这话问得纯属好奇,但若换个人听,可能还以为她在娇嗔不快。
邵昱年倒没多想,和盘托出:“我一直觉得店里的货源有点老,有些我们明年可能都不产了的。这回想叫她去尝尝几款新茶,换几个品种。”
郑澜听得有些愣住了:“你们?店里的茶叶,是你家的?”
邵昱年温笑了声,接过她手中的伞柄,“嗯。近水楼台,给了个友情价。”
明市到茶山的班车一天两趟,单程不到两个小时。郑澜将随身背包往行李架上一扔,熟练地坐下,扣好安全带。
邵昱年撑着椅背,似风似水地低头看她。
“怎么了?”
他温声启唇:“感觉你对大巴车很熟。”
郑澜往后仰了仰,“上学时爱玩,又没什么钱,穷学生出门就靠这些公共交通,哪儿都能去。”
听她淡然说完,邵昱年眼里似有意趣,点了点头。
“多好。背个包就能出门了,特有生命力的活法。”
前一晚排练到深夜,郑澜上车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她额头抵着玻璃,尖翘的鼻梁一下一下擦着窗面。偶尔车身颠簸,她整个头咚地一声磕上去,迷迷糊糊醒过来,一边揉着额角,一边生闷气。
邵昱年想了想,抬起手臂绕过她的后颈,并起手掌,在她的脸和玻璃之间隔了一层柔软。
保持这个姿势不轻松。没过一会儿,他半条手臂就有些酸了。
手机振了下,邵昱年没动弹,单手解锁。
是他父亲的秘书发来消息,问他们什么时候到,在哪里下车。
邵昱年简单回了个时间地点。
秘书又回了一条:下回还是我派司机过去接吧。坐班车多麻烦。
邵昱年看了眼预览,伸手划掉。没回。
那晚在鹏城小聚。
喝多了的蒋铖开始勾着刘广的肩,控诉自己那个“不懂事”的前女友:
“……去机场,我说打专车,她非要坐地铁。我真就不明白了,那破地铁到底有什么好坐的?地铁是直达没错,是不会堵车没错,但又不是没打车的钱,行李往上一撂,什么都不用操心,不知道有多好……绝了,没苦硬吃……”
蒋铖这话说得有点不留余地。在座的要么是博士在读,要么是没什么钱苦哈哈的青教,能坐地铁,没人出门摆阔打专车。
刘广也挺尴尬的,只能安慰:“嫂子挺会过日子。”
说完这话一抬头,对上邵昱年意味不明的目光,像是挑着丝兴致,看笑话。
刘广轻拍蒋铖的手也停滞住,望着邵昱年愣了一阵。
他和邵昱年做了好几年室友。在他脑海里,邵昱年其人淡得像茶,气韵形神幽微清净,对什么都温温的,淡淡的,毫无棱角,或者说不屑于有棱角。
但自打刚刚那通电话开始,他神色间便有种没来由的荼蘼,言辞也没那么温润,毫无预兆地隐隐带刺。
像是动了凡心的神仙,俯瞰滥情纷飞的世间男女。
或者更甚。他也躬身其间,搅弄情事。
那晚邵昱年面上风轻云淡,实际听得挺仔细。
前人经验,多听多学,大有裨益。
譬如此刻。
他去父亲那里,向来是秘书安排车接车送,但那日郑澜说自己查了班车,他便顺着她,半句都没提。
邵昱年收起手机,肩头忽然落下一份重量。
他低头一瞧,女孩子不知何时换了一侧倚靠,枕上了他的肩。
他领口的扣子没扣,她的鼻梁微微剐蹭着他颈间的肌肤,温热香软的气息顺着他的胸膛沉下去,小腹骤紧。
邵昱年缓缓收了势,将展开的手臂一点点弯回来,离她不过半寸之遥。
大巴车顶的空调忽然吹出簌簌凉风。
梦中的女孩子一激灵,缩了缩身子,靠他靠得更紧了,几乎是依偎在他的胸膛前。
他低下头。
小姑娘睡颜清妩,隐隐的清倔劲儿不见了,靠着他就像是抱住了根浮木,只一味地往他怀里钻。
男人的乌眸黯了黯,喉结滚动。
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搂得紧了些。
秘书在车站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