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总结就是:邵昱年这辈子单着都不奇怪。
室友还有两个字的精辟补充:“活该。”
邵昱年将郑澜送回去,慢悠悠回到自己的校内宿舍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博士绝大多数都是独立宿舍,但他被分到了走廊尽头的套间,两人共用一间小客厅,分睡两个卧室。
套间里的另个室友还没睡,正聚精会神地打游戏,见他回来,问要不要一起点个夜宵。
明大校风开放,不仅没有宵禁断电的说法,还对学生们自发建的外卖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周围商家托人送到宿舍去。
邵昱年摇头,正要回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南光的蛋黄酥和老婆饼,是几点出炉来着?”
“下午五点半。有时候第二天早上也卖。”
噢。他记下了时点,回房去了。室友按手柄的拇指顿了一顿,有些疑惑地望着邵昱年闪进房门的背影。
刚刚他问食堂点心的出炉时间时,脸上难得有一丝柔意。
不是他待人接物时的温和,而是由内而外的轻快,似乎是有点高兴的神色。
室友觉得有些奇怪,还从没见过邵昱年这个样子。哪怕他文章入顶会,都不像这样。
室友还没想明白关窍,屏幕上的角色已经被击倒了。他低低咒骂了一句,连忙又将思绪聚在游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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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月的时节,明大的芒树林陆陆续续挂果,或青或黄,沉甸甸地坠在树尖上,随机砸向路过的学生。
邵昱年从南光食堂出来,恰好撞见一个捂着头满脸汁水的同学,叫苦不迭地往宿舍回走。
湖畔隐隐传来黑天鹅的嘶鸣,仿佛也在嘲笑他的倒霉。
邵昱年也忍不住动了动唇角。他打开手机,敲了一条消息发出去。
而后再走过这段危机重重的石板路时,他也并没有加快速度,反而步子随和,偶尔还抬头望一望,仿佛从苍叶和绿果之间望出几分意趣。
他心情不错。
但一整个上午,发出去的消息没收到回音。
等中午时再走过这里,他就没什么兴趣抬头了。
邵昱年打通郑澜电话的时候,刚刚取了餐厅的托盘。后面排队的人没急,但档口的阿姨没什么耐性,一直催着他决定要打什么菜。
他抬手示意,退出了队伍,到一边听电话。
邵昱年:“醒了?”
郑澜的声音有点含混:“嗯,早醒了。”
邵昱年:“怎么没回消息呢?”
那边顿了顿,吸吸溜溜一阵响,过了会儿才传来人声。
“啊,我没来得及回。这会儿来外面吃沙茶面了。”
明市公认有名的沙茶面就那么几家。其中,明大校内食堂的沙茶面竟然也榜上有名,是学生数年评选出来的必吃美食。而出了明大,几家老字号不分伯仲,只要料足、食材鲜、沙茶汤香,基本就不出错。
邵昱年在一群挤挤攘攘的上班族中间找到了郑澜。
她一个人,免不了拼桌,身旁坐着着急忙慌吃完就走的男男女女。郑澜小口慢品,左右手分别拿着竹筷和勺子,一口面,一口汤,吃得很享受,跟周围格格不入。
“你还没吃饭呢吧?点一份,我请你。”
她吃得开心,豪气得很。
邵昱年端来一碗面,又加了两份五香条,推到两人中间。郑澜没客气,夹块五香蘸了甜辣酱便往嘴里送,一脸满足地感叹:“我想这口,都想了两年了。”
他瞧着她有些陶醉的神情,忍不住温温地笑,“你就这点儿追求?”
郑澜听出他玩笑似的奚落,不太服气。
这追求怎么了?她这辈子就爱追求美食,追求音乐,追求这些好玩好吃有幸福感的小东西,谁规定这些追求就上不得台面了。
于是,脑海就这么又过了一遍蒋铖的脸。
以及他听她有滋有味地分享完生活后,隐忍劝解的神情。
蒋铖说,头一年玩一玩也罢了,大学嘛,总得放纵一下,适应一下。
可适应后,就得想想以后的事儿了。
总不能一直把时间花在这些没意义的事情上吧?
郑澜当年将蒋铖视作她努力追赶的一面旗。
他在异国的顶尖学府里,流利的英文是基本功,诺奖得主亲自授基础课。课余赶due,为一份A+的作业成绩泡在图书馆,寒暑期前将简历投进各个big name。这边参加完final,那边就要马不停蹄地换件衣服,端杯大豆拿铁走进冷气十足的办公室。
蒋铖对她说,他在欧亚大陆的另一边等她。
为了这一句,她愿意割舍自己那些仿佛没什么意义的追求,将光阴押注在另一个结果上。
反正只是换个方向努力,只要她想做,好像也没那么难。
可是站在如今回头看,结果也就那么回事儿。
思绪回笼。她又夹了一筷头面,上上下下地蘸饱了沙茶汤汁,藏起眼角的酡红,声音清倔地顶了一句:
“我就这点儿追求,怎么着你了啊?”
对面的男人眉宇轻扬,眸光轻描淡写地剥落她紧急集结的带刺盔甲。
邵昱年将两人中间的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没怎么着。”
“就是觉得,你还挺好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