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少一分罪业,他就能少受一分煎熬……
她忽然转头,对二魔眨眨眼:
“走,去下一个地方——听说南疆有群土匪正在假扮河神索要童男童女?”
惊灭顿时来了精神:
“这次让我来扮吃人的妖怪!”
姒婴瞪了他一眼:
“演技还得练!上次你现原形时口水滴到祭坛,差点露馅!”
三人笑闹着隐入云中,而下方的大地上,第一株野花正破土绽放。
墨河深处·蚌王宫
蚌王手中的玉盏"当啷"一声磕在案几上,溅出几滴琼浆。他额角渗出细汗,声音微颤:"上清神域的……战神?前些日子魔神麾下才将墨河搅得天翻地覆,如今战神又亲临?我们这小小墨河,何时成了神魔两界的必争之地?"
桑佑整理着衣袖踏入内殿,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父王,听闻冥夜战神此来,是为提亲。"
"提亲?"蚌王瞪圆了眼睛,"莫不是为桑酒那丫头?"
"难不成是为我?"桑佑轻笑。
"越发没规矩了!"蚌王吹胡子瞪眼,却在转身时忧心忡忡地搓着手指。他转身望向殿外翻涌的浊浪,水晶窗折射的幽光映得他面色晦暗不明。"冥夜战神威名赫赫,原为东海蛟龙,苦修成神。若在从前,神族愿与我墨河结亲,自是求之不得。可如今……"他压低嗓音,"魔神虽与神域立约,但那位喜怒难测,翻脸只在瞬息之间。若墨河与神域绑在一处,他日魔神翻脸,我们……"
"父王是怕受牵连?"桑佑眸光微动。
蚌王长叹一声,目光落向殿外镇水石的方向——那里,融着桑酒的仙髓。"阿酒心思纯澈,修为尚浅,如今失了仙髓,留在墨河才是最稳妥的。"
会客厅内
冥夜背脊挺得笔直。战甲早已换成月白色锦袍,可掌心仍沁出薄汗。这位在战场上令魔族闻风丧胆的战神,此刻竟如凡间少年般忐忑。
他闭了闭眼,想起魔神麾下前些日子大闹墨河之事——那魔头果然睚眦必报,连万年后的事都要清算。怪不得灵曦提前托他寻找避尘珠,却未料桑酒会以自身仙髓替代被魔神毁掉的镇水冰晶。如今神魔盟约初定,他无法公然插手魔神行事,唯有以婚约为名,才能名正言顺地护住墨河。更何况……桑酒的伤势,也需尽快前往上清神域调养。
"战神驾临,老朽有失远迎。"蚌王端着架子踏入厅内,目光在冥夜身上一扫——剑眉星目,气度沉凝,确是人中龙凤。可惜……
未等冥夜开口,蚌王抢先道:"战神厚爱,但我们小小妖族,实在不敢高攀神族……"
"蚌王且慢。"冥夜双手奉上一只鎏金锦盒,"此乃东海定海神针旁孕育的鲛珠,数千年来吸纳神针灵力,可暂代镇水冰晶之效。"
锦盒开启的刹那,月华般的光晕流转而出。殿外翻涌的浊浪竟渐渐平息,连水草都舒展了枝叶。
蚌王喉结滚动,指尖不自觉地抚上鲛珠温润的表面。可惜……桑酒的仙髓已与镇水石相融,此物再好,也终究……
"此外,"冥夜又取出两只锦匣,"这是我整理的水族修炼典籍,以及相辅的法宝。假以时日,蚌族必能孕育新的仙髓。"
蚌王怀中霎时堆满奇珍,皱纹里都漾出笑意:"战神实在太客气了……"
"另外,我在东海尚有封地。"冥夜趁热打铁,"若桑酒姑娘愿意,我可带她前往上清神域,设法重塑仙髓。"
"好女婿!"蚌王一把攥住冥夜的手,"咱们这就商量婚期!"
桑佑抱臂倚在门边,似笑非笑:"父王,您这变脸的速度,可比墨河的浪头还快。"
蚌王老脸一红,却把鲛珠捂得更紧了些:"你懂什么!这可是定海神针旁边长出来的!"
玉倾宫
冥夜指尖凝出一缕神力,注入案上的冰晶盏中。此盏乃前战神天昊所留,他陨落前自知杀孽深重,必遭天谴,故以冰晶盏涵养青丘亡魂,千年之后,可获新生。
他将避尘珠与冰晶盏并置,待白离与其族人重生之日,必将亲自护送他们回归青丘。
如今三界初定,天欢已被送回雾山,前尘恩怨尽断。再无人……能阻他与桑酒相守。
魔宫
灵曦伏在王座旁沉睡,散落的话本间可见细心折起的页角。初魔冷峻的目光瞬间柔软,动作极轻地将她抱起。
"困了为何不去榻上睡?"他压低声音,像是怕惊碎晨露。
灵曦半梦半醒地往他颈窝蹭了蹭:"我想...等你回来..."
初魔坐回王座,将她往怀中拢了拢。垂眸望着她均匀的呼吸,心底泛起苦涩。人间罪业所化的业火日夜灼烧着他的神魂,那些悲苦怨憎早已刻入骨髓,岂是她这般纯真能够化解?众生皆苦,贪嗔痴毒早已深植血脉,人性本恶,贪欲与邪念终会战胜一时的善念。
可看着她每日兴冲冲地研究话本,与姒婴惊灭四处奔波的模样,他又不忍戳破。她那双眼睛里盛着的希冀太过明亮,明亮到让他甘愿忍受这无用的徒劳。也罢,且由她执拗地奔走,至少......她因之绽放的笑靥,能暂缓那亘古不熄的灼痛。
他垂首,在她发间落下一吻。
灵曦在他怀中无意识地轻哼一声,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襟。初魔身形微顿,鎏金色的眼眸在昏暗的魔宫中流转着细碎的光。
殿外忽有夜风拂过,吹动散落的话本哗啦作响。他指尖轻抬,一道无形的结界悄然笼罩,将风声与寒意尽数隔绝在外。
"尊上..."姒婴的身影出现在魔宫大门处,却在看到王座上的景象时蓦然噤声。
初魔抬眸,一个眼神便让姒婴会意地退下。怀中的灵曦似乎感知到什么,不安地动了动。他立即收拢手臂,掌心在她后背轻抚,直到她再度沉入梦乡。
魔宫外,万千怨灵仍在哀嚎;三界之中,罪业依旧翻涌不息。但此刻,他只想做她安眠时的港湾。
鎏金色的眸子望向虚空,那里有无数星辰明灭。他忽然想起她曾说:"你看,连星星都有黯淡的时候,但它们从未真正熄灭。"
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她的一缕发丝,初魔垂下眼帘。或许...这就是她坚持要留在自己身边的原因?就像那不肯熄灭的星辰,明知黑暗永恒,却仍固执地散发着微光。
灵曦的呼吸声渐渐均匀,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颈侧。初魔微微低头,下颌轻抵在她的发顶,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他不再是背负世间罪业的魔神,只是...她的归处。
上清神域
漫天霞光中,青鸟引路,飞天仙子挽着七彩云带翩跹起舞。凤辇驰过之处,落英缤纷,整个凡间都仰望着这千年难遇的祥瑞之景,百姓们纷纷跪地祈福。
"战神大婚,皇天后土,于此共贺......"神域司仪空灵的声音伴着悠远钟罄回荡九天。上清神域诸神齐聚,献上各式珍奇贺礼。
神域外的云端,九条黑龙拉着的辇车上,灵曦倚在辇栏边,她望着远处辉煌的神域,忽然双手交握在胸前,眉眼弯弯:"好了,皆大欢喜!"
初魔负手立于她身侧,玄色衣袍上的金纹在神光映照下流转暗芒。"诸神都道贺了,"他目光淡淡扫过神域方向,"你为何不亲自去献礼?"
狂风掠过云海,掀起她的青丝,与他的墨发在风中交织缠绕。灵曦微微垂首,唇瓣不经意间轻触他飞扬的发丝,低声道:"你不愿踏足神域,那我也不去。"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心口,衣襟之下,洗髓印的微光若隐若现。
她忆起冥夜迎亲前的请求——借洗髓印为桑酒重塑仙髓。
桑酒因初魔毁去镇水冰晶而失了仙髓,助她重塑本是理所应当。只是……脑海中倏然掠过那人冷峻的眉眼,仿佛已能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洗髓印乃吾心所化,你倒舍得拿去给神族铸仙髓?”
正出神间,指尖忽地传来湿软的触感——一条胆大包天的黑龙竟悄悄探出舌尖,舔了下她垂在辇栏外的手指。
“放肆。”
初魔冷声一斥,掌心已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拽回怀中。鎏金瞳孔寒光骤现,其余黑龙顿时鳞甲倒竖,那条惹祸的更是吓得龙须打颤,险些将自己蜷成麻花。
——九条龙辇,少一条倒也无妨。
"夫君......"
她忽地挽住他的手臂,仰起的小脸被晚霞染上一层薄绯。这一声轻唤让魔神身形微顿,垂眸时,正撞进她眼底潋滟的星河——那比神域万千明灯更璀璨的光亮,竟让他周身翻涌的业火与万载孤寂都化作云烟。
“我们回家吧。”她踮起脚尖贴近,发间幽香缠绕上他的衣襟,温软的呼吸如羽毛般拂过他的下颌。
初魔抬手,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拢过她鬓边被风撩乱的碎发。俯身将吻印在她光洁的额间时,素来冷冽的声线里浸着只予她一人的温存:
"依你,夫人。"
当黑龙辇驾调转方向驶向魔域时,最后一缕神域霞光掠过他们交握的十指——他宽大的掌心将她柔荑完全包裹,仿佛要就此握紧生生世世。
远处神域的钟声渐渐消散,而魔域的永夜却亮起了长明的灯火。初魔指尖轻抚过她的眉心——那是他亲手点下的印记,是他恒古荒芜里,唯一心甘情愿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