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子们捶丸射艺,好些姑娘们围在附近看得手舞足蹈,其中自然有崔家长女的身影。
云层悠闲地缓缓移动遮蔽住炽热的阳光,乾元帝感受着冰鉴带起的凉风气不打一处来。
连老天爷都不会看眼色!
“让内监去送凉饮子,别把朕的臣民们给渴坏了。”
童公公唱喏告退,不一会儿就有宫人端着饮盘送到高台下。
崔雪朝抿了好几口酸梅饮,见魏亭直直看着自己,眨眨眼:“你也想喝?”
魏亭轻咳一下,说自己不喝这些甜滋滋的东西,“你也少喝,贪凉容易拉肚子。”
多诚挚又扫兴的一句话,心底刚培养出来的腼腆噗地灭了。
也不是什么不能容忍的毛病,崔雪朝又挂起乖巧:“陛下传你是有要事吗?”
提及这个,魏亭的脸突然泛起红意,“没有要事,只是说了几句闲话。”
崔雪朝纳罕看他。
魏亭受不住姑娘家执拗的目光,只好择了其中一点漏给她:“陛下提醒我,说你过去嫁过人,怕我把握不住跟你相处的分寸。”
这话瞬间凉了崔雪朝的心。
什么意思?是在提点魏亭这位新朝臣子要和自己保持距离吗?
下意识回眸望向高台,只是守备森严,重重帐帷虽撩起,内里深不可测,让人望而生畏。
她有些沮丧,和离过的人生就算有了污点吗?
她以为天子自民间而来,解救万民于水火,破例不曾裁落自己的秀女身份,应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原来不是呀,也对,帝王高居庙堂之上,尊荣御极,眼里自然容不下有瑕疵的人。
“那你是如何回的?”
她不抱希望地问道。
魏亭未留意到一句话带起多少暗潮,只是一味地羞涩:“我说你很好,我家中长亲也很喜欢你。”
真是柳暗花明的一句安心话。
崔雪朝正欲说起两人之后落定的局面,眼风微动,瞥见崔荷引着乌泱泱一群秀女朝这儿过来,只好按捺:“宫宴过半,魏大人若是无事,可愿与我同去月湖亭台?听宫人说那里种着一颗绣绒树,这时节开得繁盛。”
魏亭满口应下,再后来要说什么,可惜崔家二姑娘叽叽喳喳地过来了,两人只得笑别。
宫人送了凉饮,又带着颇为紧要的消息赶赴高台。
童公公听了急忙把话送到御前。
“今晚要约在何处见面?”
“今晚宴中,魏大人邀崔家长女在月湖见面。”童公公很会善意描补故事的细节之处,这时绝对不能说是崔姑娘主动邀请!
月湖,人约黄昏后,灯影阑珊,俊才佳人蔓回廊亭,波泠的湖泛着柔软的波水一如女儿家娇俏不可名言的心事。
他们会说什么?月下倩影美丽得不可方物,他们会不会情难自禁避开侍卫宫人躲到角楼暗处偷偷摸摸地搂搂抱抱?搂搂抱抱够吗?只搂搂抱抱,魏亭那狂徒能满足吗?
乾元帝动怒掷了御笔,内监宫人们哗啦啦跪了满地,请陛下息怒。
“她竟敢答应!”
在宫里时施展手段勾得自己瞩目,自己稍有松懈,一出宫,她就敢跟别的男子相约看树?
是朕太骄纵她了!
这气从下晌蔓延至宫宴上。
御前的人心惊胆战紧着皮伺候,近御的几位中台臣子亦是惶恐中摸不着头脑,不知是哪里办错了差事,还是陛下得了什么消息要摘哪个旧臣的脑袋。
童公公不知陛下今夜是何打算,往秀女们的位置眺了人几眼,立时便知不妙。
想是崔家大姑娘要做安勇侯夫人的心很坚定,一改从前素雅,今夜穿戴格外明艳。
麴胜头戴以麻布塑形外贴裹发丝、饰彩绘云纹剪纸的义髻;身着浅褐宝花葡萄纹绮衣;所穿裙装尤见风致,内衬的是一腰葡萄石榴缬纹红裙,外罩的则是一腰浅绛纱长裙,轻笼于红裙之上。纱料极轻薄,色彩明丽的红裙晕染出轻柔娇美的娉婷韵致。
最紧要的是胸前勒出的可比深谷的白与美!哪个男人见了不眼热?
也是,赴男子的约,如何能不打扮漂亮呢?
陛下显然也注意到崔家长女的不同,不带感情的眼底已然有了雷霆气势。错目往男席看,魏亭那赛比胭脂的脸颊,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袁望想起祖父教导他‘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若真少私寡欲,他夺这江山做什么?合该落发烫戒做个清心寡欲的和尚就是。
“去传朕旨意,让魏亭连夜归京,替朕督办京西铁矿一案。”
童公公不敢慢待,拔腿就去传话,甚至很有眼色地拦了安勇侯给崔家大姑娘传话的扈从。
“陛下,崔家大姑娘尚不知魏大人离去一事,您看是不是让宫人给她带句话,也省得崔大姑娘白白跑一趟。”
“她既精心赴约,朕岂能让她扫兴?”
声如寒谭,轻易不敢揣摩其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