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朝看她与记忆中姐妹几分相似的容颜,摘下发髻上的绿眼石宝簪递过去:“姐姐今日出门没预备好礼,这个簪子就拿着玩吧。”
小姑娘看一眼母亲,见母亲点头才喜滋滋地收下礼物。
辜夫人慈爱地看着幼女:“云缨,你小时候可喜欢阿朝姐姐了。一岁时阿朝姐姐抱你,你还尿湿她一件软烟罗的披帛,害得她哭了好久,还是你云霞姐姐赔了她一匹才算。”
辜云缨半大姑娘知道羞了,捂着阿娘不准她说自己的丑事,过半晌团坐在一旁,见阿朝姐姐行云流水像画上仕女般制茶,呼地眼睛一亮:“姐姐房中悬着的秋游图,抱着狸猫玩线团的姐姐是你!”
崔雪朝想想,依稀记得那副画,于是点头。
小姑娘没长心眼,语出惊人:“我阿哥常盯着你的画看呢!”
辜夫人道不可胡说,见崔雪朝神情不变地继续碾茶,解释起来:“云生是在看他妹妹罢了。”
辜云生...
算算年纪,他应该二十九了,那年她及笄,云霞和她对坐描着烈焰红唇,嘴一张像能吃人,也如云缨一般语出惊人:“阿朝,及笄礼后,我阿兄来下聘,你看可行?”
家道流离,末帝残暴,崔家落败,辜家自身难保,她知道不能,却不得已求到辜家门上。
刚失去女儿的辜夫人大病不起,辜大人辞官,辜家愁云惨淡,辜云生红着眼眶站在门上,“阿朝,是我对不起你,可我真的没有办法。”
为保门庭,辜云生选择尚主,末帝疼爱不已的妹妹端秀公主。
一别多年,崔雪朝其实早就忘了与辜云生那段算不上恒久的爱,只道:“云生阿兄可好?”
辜夫人笑容艰涩:“他和那位公主....群主...”前朝亡了,公主退荣成郡主,“两人日子过得还好,有个五岁的女孩,名唤明月。行路颠簸且身份尴尬,不曾来上林苑。往后有机会,我引荐她给你。”
崔雪朝道好,再多的不必说。
大帐热闹,尤其秀女们和官眷子女混在一块嘻嘻哈哈,显得崔雪朝一人扎在末席有些格格不入。
辜夫人看几眼人群中乐不可支的崔荷,悄声道:“听闻陛下有意濯选她做贵妃。”
崔雪朝一顿,顺着辜夫人视线看去,“她明朗娇媚,又有崔家在后,意料之中。”
“只是记名在你母亲名下的,却沾了好大的光。”
辜夫人很是不平:“一朝得道,鸡犬升天。前两天你家那位侧夫人还被人排挤,如今那些女眷们倒不嫌脸疼,又热乎乎地凑上去攀姐姐妹妹的交情了。”
“听说你父亲要扶正她了?”
崔雪朝直起身子,“她自己说的?”
“倒没直说,不过隐晦地说了几句。崔大人只一子,出自她名下。你母亲不在不能扶为嗣子,除了正她夫人之位,还能有什么办法?她的女儿封于后宫,崔大人自然会锦上添花。”
辜夫人见她面色不对,有心问几句,恰时内监者唱喏,陛下巡猎归营,一时按捺住话头。
魏亭没心眼子地提着一只长灰耳的肉兔子,步撵步跟到大帐,身上衣衫让活泛的兔子腿踹了好些灰泥印子,忍着不耐烦栓好递到妹妹魏盈手里,警告道:“说好的兔子给你捉来了,回头养在家里,别再去阿奶那儿告状!”
那厢乾元帝志得意满地往大帐虎步,身后内监十好几个,或抬或举着棍拴悬满满的猎物,声势浩大地为帝王助阵。
臣下恭维之声如海浪,乾元帝换过充盈汗气的衣衫,再出现在众人面前,又是威慑铁血的君主。
只是随口应几句,眼珠子总是往大帐末端的倩影去看,遗憾她过分谨慎,总自谦过头不肯往人前坐,又想起自己在林中告知她‘不要心急’,会不会惹来误会?
狩猎间隙,魏亭那小子矫健的身影总在眼前,三十多岁的帝王突然惶恐,以他这样的年纪作配崔雪朝,会不会被嫌弃是老牛吃嫩草呢?
可惜上晌林间蔽日,不知她有没有看清自己的长相?
胡思乱想着,忽而见她抬眸,眼神执拗地望着某处。
又在看谁?只猎到一只灰兔子的魏亭嘛?
刚起的酸涩尚没翻成怒气,看清她是在凝视着被秀女们围在中间的崔家二女,袁望一下慌了神。
方才在林间,崔家二女似乎对他献出好大的殷勤,那时他是不是忘了推拒?
等等...
乾元帝思绪一转,生出一种拨云见雾的喜悦。
怪不得离开前,她不肯抬头看朕。
怪不得朕在跟前,她却和魏亭笑个没完。
呵呵呵,小女子手腕,崔雪朝莫不会以为朕很在意吧?
一帐之外,那巴掌大的小脸上布满迷茫和无措,乾元帝的心肠又拧紧了。
是他不对,独断乾坤的帝王不该总在小女儿情事上让她伤心!
那崔家二女实在可恶,虽是无心,却阴差阳错地为他们的爱使绊子。正好她性情跳脱又喜欢骑马射箭,与魏亭真是作配。
乾元帝在无人知晓处,默默决定选秀之后,就为这对佳偶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