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邬玄烛有准备过其他的方法,只是没有用罢了。在无缘梦中时,邬玄烛想到自己出来后必将会来调查此地,便事先暗自捏了朵追踪用的小巧梅花,嵌入地里,那时他还不知道在无缘梦中施下的追踪梅于现实有没有用,只随手一做,现如今看来,只怕是没有什么用了。
自从无缘梦中出来后,他便再也没有感受到那朵追踪梅了,就像将一颗被长绳拉着的石子掷入奔涌的汪洋,能感受到海水施加的阻力,而某一刻,手里的阻力忽然消失了,飘忽忽的,是那石子与牵绳断开了,这下便再也找不到了。
邬玄烛对此也有些头疼,追踪梅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若是因为被攻击而毁,那他应该能感受到一股力量在撕扯着自己布下的梅花才是,可这次没有,无缘梦中的追踪梅是忽然感受不到的,没有任何预知,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邬玄烛叹了口气,说:“那便出发吧。”
秋风徐徐,带着些浸骨的凉意,吹拂着僻静院子里种着的一些三色堇和紫蔷薇,带起一阵阵淡淡幽香,似乎还缠绕着一番诡谲而神秘的紫色。
此地是一处偏凉的山庄,四面环山绵延,门前流水潺潺,方圆百里除此一家再没有别的居所,但这一处修建地颇为规整舒适,门墙屋瓦俱全,院子里还摆着小桌小凳,桌子上摊着一本剑谱,飘上了几片虫蚀的叶子。
这一片除了几声鸟叫,再没有其它多余的杂响,寂静得仿佛没有人居住。但若仔细看的话,能看到围栏一周,以五米为界线之处被人下了一道结界,正好圈住了这整个山庄。
如果有懂结界的在此,就一定能看出来这结界其实并不多么强大,只是堪堪阻隔了院子与外界,除了主人之外的人是看不到这里有个小山庄的,就如同隐形了一般。
不远处传来柱子掷地之声,间或还夹杂着干枯落叶被踩碎的清脆声响,一位披散着头发的女子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摇头晃脑地往山庄这边走来。
她的右手拿着一只弯弯曲曲的拐杖——看起来像是随手捡来简单磨了一下,右手提着一篮野果,里面还带着几支山茶。
女子每走一步路前都用手中的细拐敲击一下地面,她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三四左右,皮肤白净,还带着点红润,像是走热了。
唯一不太一样的是她的双眼,这一路走来全程无神地盯着前方,目无焦距,眼瞳乏光——原来是失明了。
她沿着小路走下来,轻车熟路地停在了方才那布着结界的木门前,推开门跨步走进。她先是将竹篮放在院子里的小桌上,然后拍拍自己身上的灰,走进其中一间屋子打了盆热水,又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最里面的屋子。
这间屋子和其他的都不一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设计者对其独有一番心思,就连门都是用上等的白玉制作而成的。
端着热水的女子先将热水置于地面,小心翼翼地推开白玉门,待人走进去后才将热水端起,白玉门在身后自动合上。
屋子里面简直暗得不像话,难以看清眼前的任何事物,别说在里面看什么东西了,黑灯瞎火的,连走个路都困难。不过她是个盲女,就算八窗玲珑也没用,好在她对这个房间熟悉至极,再加上整个屋子除了一张圆桌和床榻再没有其他东西,倒也不会被绊住手脚。
她将热水轻轻地放在圆桌上,将被热水泡过的帕子拧干,又摸索着将床榻前的帷帐掀起,榻上躺着的人便就此展露出来。盲女将热帕子贴在那人苍白的脸颊上,一寸一寸地擦拭着,动作轻柔至极,从眉鬓到下颌,再到被褥之下被铁链禁锢的双手,一丝不苟。
然而榻上之人毫无知觉,仍在昏睡着,毫无血色的面庞竟与盖在身上的雪白衾被不相上下,这人和床之间除了大片的白便是夹杂着的发丝、眉眼和左鼻梁侧的黑,无端显出一份死气沉沉的样子,叫人看了忍不住生出“这是一具死尸”的念头来。
只是这“死尸”脉搏呼吸尚全,并且就在盲女转身洗帕子的时间,他在衾被底下难见起伏的胸膛忽地猛烈抽动了一下,剧烈地上下起伏起来,呼吸变得急促,眉头也异常痛苦地扭在了一起。
下一秒,他猛然一抽动,大股大股的血液顺着嘴角流了出来,雪白被褥瞬间被浸透成鲜红色!
盲女毫无焦距的眼神往榻上一转,皱起了眉,她挤干了帕子,摸索着地朝昏睡之人探过去,从被衾被盖着的没怎么起伏的胸膛一路往上,直到摸到脸上脖子上一手湿粘,她吓了一跳,颤抖着将自己的手送到鼻端,浓重的血腥味涌入,刺激得她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后,她才想起来什么,慌慌张张地在房间里寻找放置在桌面上的一朵灵力化成的梅花,期间还不慎碰倒了水盆,热水洒了满地。她双手剧烈颤抖地按下假梅,灵光焕发,梅花在下一瞬消散,飞往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