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界还从未出现过闭关如此久的上仙,这月华上仙倒好,闭关的时间甚至超过了所有上仙合起来闭关的时长,弄得其他人具是不解。
别人是向师尊学习法术,他是学习如何照顾师尊。
这期间大长老多次劝说宋谪先去别的上仙那学着,等月华上仙醒来再说,但宋谪实在是个有孝心的,秉承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理念,无论如何也不肯认他人作师尊,偏要自己亲历亲为照看师尊,只回绝说:“师尊把该教的都教与我了,接下来就看我自己了。”
于此,大长老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而邬玄烛也还没见过月华上仙的真面目,毕竟这位上仙自打他飞升以来就一直闭关不出,这么多年以来就没见过一次面,所有对这位神秘上仙的认知都来自于传闻和他人的议论,他实在不明白什么关可以闭这么多年。
邬玄烛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回绝道:“不必劳烦。”
有什么好看的,聒噪得很。
说完,邬玄烛便打算离开。
可刚转过身就听到宋谪略带疑惑的一句——
“我本以为,旧谙上仙不会打算收徒了呢。”
邬玄烛皱皱眉,没说什么。
盛晔没有去邬玄烛给安排的屋子里,他枕着满地的落梅——他的师尊不知什么毛病,似乎格外偏爱这一种植物,不说邬玄烛住的浮梦居了,连浮梦居四周都种满了各色的梅花,方圆百里都能闻见梅花的气息。
薄薄的一层新落下的梅花将其包围,墨色长发铺在上面,额间也落了点碎发不过主人似乎不甚在意,全身放松地躺着,姿态颇为慵懒地交叠双腿。一旁放着上仙界的界规,厚厚的一大本,今日邬玄烛同他们交代说,五日之内需得把界规背会,五日后他会亲自抽查。
盛晔只随手翻看了一下,都是些很死板的规矩,还大多只是针对弟子的。
他躺在地上,眼中寒光凛凛,手中捏着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一张泛着黑气的纸,盛晔没有看那上面的内容,而是顺手将其销毁了。
下一刻,他消失在了原地。
殒魂渊,夜噬天。
夜噬天地如其名,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中,终年不见天日。
四周弥漫着腐烂的气息,地上堆积着森森白骨,还有一些来不及化成灰烬的尸体。
盛晔换回了那身华贵的黑袍子,大步走进殿堂中,大殿前的长廊站着两排魔界的人,齐声道:”少尊。“
盛晔目不斜视,盯着大殿上最高位坐着闭目养神的男人——魔界的头领,盛晔的父亲,五百年前清渊之战灵力大损的魔尊夙离,即使昔日强盛不在,但他依然有叫整个魔族臣服的能力。
“叫我回来做什么?”
座上男人缓缓睁开眼,不愧是坐拥整个魔族的头领,一举一动间都透露着威严,他动作极其缓慢地抚摸着手中一颗黑色的球,并没有立刻回答盛晔的问题。
“你去过上仙界了?”
“……”
魔尊笑起来,“好,很好,本座希望你不会浪费你娘留给你的血脉。”
如果说盛晔有什么底线的话,那便是他娘,而从他爹口中听到他娘,便是触了他的逆鳞。
盛晔的目光冷下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夙离,道:“您真是越老越废了,连个传送诀都捏不起来了么?”
他的目光中透出几分讥诮,“还是您以为,我会完不成您的任务呢?这您不用操心了,我去上仙界,根本就不是为了您所谓的重振大业,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魔尊凌厉的眼睛微微眯起,半晌,他才换了个姿势,道:“本座不操心,不过你也别忘了,自己身体里的魔热。”
盛晔呼吸一滞,他当然没忘。
当年他娘刚离世时,夙离就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控制不住即便还是孩童的盛晔了,都说虎毒不食子,但他却丧心病狂地给他注入了一种魔界剧毒——一种生长在殒魂渊极热地带的花研磨成的汁水,再加上下毒者的血液混合给其服下,中毒者时不时便会发作毒热,发作时全身如同被火焚烧一般剧痛无比,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承受。
这位杀伐果决的魔尊大人实在是煞费苦心,毕竟这种花千百年才开一株,花期只有不到一个月,极难采摘和保存,其毒没有解药,只有施血人的灵力可以让毒热缓解,且这魔毒还会随着中毒者功力的加强而越发得难以控制和忍耐。
毒在身上,难免变成一个任人拿捏的柿子。
盛晔小时候发作过,第一次时,他只觉得浑身发烫,忍过去了;第二次发作时,身体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火球中,闷得他喘不过气;第三次发作就没那么好受了,他的身子如同被烈火烧着,不管如何用冷水浇、用冰块敷都只能获得一个及时的效果,马上又会重新烧起来。
到第四次时,他实在忍不住了,还不到十岁的少年那时还不知道自己父亲的心狠手辣,踉踉跄跄跑过去想寻求解药时,却被告知没有解药这种东西,只有魔尊的灵力可以缓解热毒。
小盛晔那时以为他是骗自己的,然而一厢情愿也好,心存侥幸也罢,内里那点微弱的亲情在查阅到魔毒真相时便终是消失殆尽了。
什么狗屁虎毒不食子,他不照样被下毒了么?
他终于明白自己在父亲的眼里不是什么孩子,在这世上唯一一个爱自己的人早已经不在了。
自此以后,他不再向夙离伸手要解药了,每次毒热发作时都要在前一次的基础上再痛苦几倍,但他都自己承受着,忍到浑身无力,呼吸困难,忍到浑身震颤不已,几欲昏厥。
久而久之,他内心对这种魔热的恐惧也逐渐被麻木所替代,他发觉,反正自己想死也死不了。
因为自己对那老魔头还有利用价值,待毒热发作时魔尊都会差人给他送来灵力凝成的胶囊,但每次都是等盛晔熬到几乎以为自己熬不下去时才给人服下。
初时盛晔可谓极度不配合,不肯吞药,但夙离吩咐务必要让他吃下去,不至于真的让他毒死了。
盛晔回想起过往,只觉得嘲讽。
他松开绷紧的下颌,挑衅般将视线挪到魔尊手中那颗蓄养灵力的黑色魔球,然后朝他抬了抬下巴,一字一顿说:“还是操心您自己那点微弱灵力够不够我用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夙离危险地眯了眯眸,对不孝的儿子道:“盛晔,你不要以为我一定非你不可!”
回应他的是盛晔冷淡的两个字,“随你。”
“……”魔尊眼角抽了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盛晔走出大殿,殿外的滚滚魔气谄媚地聚了上来,想要亲近一番魔族少尊,却被盛晔毫不留情地一挥手,顿时消散在空中。
“什么东西,也配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