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迟迟,金风送爽,御花园中的金菊开得正盛,每一朵花瓣都尽情的舒展着身姿,散发出秋日茂盛的气象。
这本应是一年中最顶好过的季节,无论是赏花品茶,还是吟诗作赋都实在是再应景不过,可端坐在厅中的一众嫔妃们却反倒神色厌厌,眉间化不开的愁容,好似重的能把双眉压弯。
她们是后宫中早些年同届入选的妃子,而这么多年来,大家的位份升得升,贬得贬,除开那几位在皇上心中向来有份量的娘娘们,能得青眼的新欢也左右不过就那几位。
如今虽无人敢说,可自打春后,那位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现下身边也只留皇贵妃、熹贵妃和敬贵妃娘娘交替侍疾,任谁都瞧得出,只怕这秋天难过,而如今像她们这些个有宠位低的妃子,更是身如浮萍。
一但圣躬不豫,后半生更不知要落到何处?
孙氏坐在人群中的角落中,微垂着眉眼,将茜色的丝帕攥在手心里,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敢与人交谈。
她母家并不鼎赫,父亲只是翰林院内阁中的一个小小国史编纂,并无甚权力。刚进宫时也曾因姿容娇俏,性情小意承宠过几日,被封为答应。可皇上毕竟年事已高,用药也是后宫之中人人皆知的事,身子欠安之后,也渐渐少了召幸。
后宫之中虽说向来是新人胜旧人的地方,但放在眼下便突显出这旧人的好处来,她位份低资历浅,如今又无召幸,故一向深入浅出,生怕冲撞贵人。
今日会出门前来赏菊,也是因为接到同期孟常在的应邀,她在众人中家世最好,虽算不得最受宠,但胜在人极其和婉。
平时里又素与人为善,后宫中受过她照拂的姐妹许多,也因此大家都肯卖她三分薄面,唤一声“姐姐”,故而在接到她的邀请后,孙宁馨也只是踌躇了片刻,便带着丫鬟卉儿前来赴约。
现下坐定一瞧,只见座中妃子多是当初与她一同进宫的答应、常在。
本来大家都是十七八岁如花的年纪,此时聚坐在花团锦簇中,本应是人比花娇,却偏偏每个人都不自觉地面带愁容,即便是一向温柔可亲的孟常在尽力地说话逗乐,活跃着气氛,可眉目间也依然凝着抹化不开的郁闷之色。
冷不丁地,有人在亭中轻吟出声:“黄花零落重阳后,减尽风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碧色宫衣,面颊怯生的妃子,坐在亭西北角,一脸愁云地伸手拨弄着金菊花蕊,暗暗出神,似是并不知自己已沉吟出声。
此时见众人话语声停,目光集聚,才反应过来自己话已脱口,一时间垂头羞得一脸绯红。
黄花零落重阳后,减尽风流。
人对黄花独自羞,花依旧,人比黄花瘦。
这是元朝张养皓的词,此时此刻,莫不应景,众人皆是一叹。
孟常在抬手扶了扶头上的攒珠发钗,敛起神色,轻声道:“妹妹们怕是还不知道,近日里来熹贵妃娘娘又加派了勤政殿的侍卫,与皇贵妃和敬贵妃娘娘轮番照顾皇上,如今其他嫔妃若想探望,都须经过娘娘同意”。
此话一出,四下里各妃嫔均倒抽了一口凉气,纵使皇上身体日暮在这后宫之中已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却没想到已是近油尽灯枯之色。
闻言,孙宁馨默默将手中的帕子绕在指尖紧了又紧,暗自惴惴,一双素眉不由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