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淡声应道,将阿元丢在一边,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退烧了。”
“但药还是得喝。”
说罢,解洵端起汤药碗,放在了叶安淮的手上。
温热的指尖一触即离,却倏地烫得叶安淮指节蜷缩。
他乖巧地捧着碗,小口小口地抿着,纤长的鸦睫微微颤抖。
看起来乖巧又脆弱。
叶安淮现在心底很乱。
他对自己做的这个乱七八糟的梦完全没有头绪,只是依稀记得梦里有个人一直拉着自己往前走,在冰天雪地之中,那一抹温暖就显得尤为可贵。
其余的记忆已经逐渐消散,他自己也记不得什么时候与梦断开了连接——但他还是很想知道梦里的那人到底是谁。
他心不在焉地喝着中药,耳旁蓦地传来一声:“小少爷。”
叶安淮:“嗯,嗯?”
解洵倚靠着墙壁,望向他的银灰色瞳眸中暗流涌动,他问:“你还要抱着空碗喝多久?”
叶安淮:“……”
好烦,要你管!
他瞪了一眼解洵,将空碗放在床头上,正准备下榻看看外面的初雪。哪曾想他足足在床榻上躺了三日不曾动弹,下床时一阵腿软,身体东倒西歪,险些跌落在地上。
还是解洵一个箭步上前,将人一把捞过。
叶安淮喘息地趴在解洵的衣襟前,羞愤地恨不得用脚趾抠出个三室一厅来才好。
“我,我自己能走。”他小声地抗议。
解洵温声道:“嗯,我知道,是我自己想扶着小少爷。”
叶安淮:“……”
那还能怎么办,他都这么说了,免费得来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叶安淮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骄矜地扬了扬下巴:“那好吧。”
少年的脸色在阳光下近乎透明,面色带着一股病态的苍白,唇瓣红润。黑色的长发垂落于胸口处,显得肌肤雪白一片。
叶安淮驻足于窗前,宽大的裘袄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窗外一片白雪茫茫,映照了他眼底一片光亮。
果然,他还是很喜欢下雪天。
前世时,他家住南方,哪怕是冬日最冷的一天也不过是吹吹寒风,一粒雪都见不着。
现如今,穿越过来之后几乎每一年都会下一场大雪。
哪怕会生一场大病,他也很喜欢。
叶安淮双眸微微出神,脑海中思绪万千。
“我想出去玩。”
他揪着解洵的衣角小声道,本以为他大病初愈又是刚醒,解洵肯定不会同意,去问苗子越得到的也只有一个否定答案。
可没曾想,解洵偏头望来,问:“现在吗?”
叶安淮一时愣住:“也,也不一定吧?”
他只是突然冒出来了这么一个念头,被解洵这么具体一问,又迷茫了。
解洵道:“那好。”
“过两日便是冬至了,镇上有祭祀典礼和庙会,我陪你去那里走一走,嗯?”
“当真?!”叶安淮眼睛都亮了,伸出小拇指,“那我们拉钩!”
解洵唇角微勾,也同他一样伸出小拇指,轻轻钩在了他的指节上。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叶安淮心思雀跃,连雪景都没心思看了,结果就听见身后那人又慢吞吞地道:“不过……”
“不过?”
可恶,怎么还有条件啊!叶安淮回过头,开始瞪他。
解洵语调微扬,带着不经意间的笑意:“不过小少爷得答应我,在冬至之前您得养好身体才能下山。”
piu。
还没燃起的小火苗一下子就被浇灭了。
叶安淮讷讷地应:“噢,噢,那肯定!”
听闻了叶安淮醒来的消息,苗子越放下手中的事务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他推开门时,叶安淮正在床榻上跷着二郎腿吃糕点,一边眼神指使解洵把一旁的温茶拿来。
叶安淮没什么胃口,也就只能吃得下一些糕点,慢条斯理地一小口一小口咬着,举手投足间彰显小少爷的矜贵。
苗子越走了进来:“哟,醒了?”
叶安淮微微颔首,不予作答,只是将糕点的盘子往他那推了推。
苗子越:“你自个儿留着吧,我不吃。”
他一拂长袍,坐在叶安淮的面前:“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药呢,应该都吃了吧?”
叶安淮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苗子越:“大早上吃这些糕点不助于消化,我让膳房给你准备些白米粥?”
叶安淮摸了摸肚子,面露纠结。
他实在没胃口,但是多吃饭身体才能好得更快一些……
勉为其难地道:“那行吧,我要稀粥,不想要太干的。”
“好好好,你真是我祖宗。”
眼看着苗子越就要离开,叶安淮叫住他:“等等!”
前者投来疑惑的目光,叶安淮眉宇蹙紧:“那件事……怎么样了?”
“哦对。”苗子越转过身,“我爹说了,小少爷的事情他一概做不了主,一切都还得等老大回来之后再做定夺。”
叶安淮小脸垮了:“在那之前呢?”
“在那之前,只能一切照旧咯。”
叶安淮:“?”
在少年不可置信的表情中,苗子越轻轻将门带上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抹了把脸。
说实话,他不知道老大和他爹在搞些什么东西。
平常叶安淮只要说一个不字,哪怕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叶蔚成都能想尽办法给他弄过来。
很少会遇到这种,即使叶安淮明确反对了,但叶蔚成还毅然决然地坚持把他送到栖净寺的情况。
而且从昨天晚上和他爹谈话的感觉来看,他爹摆明了是不想掺和进他们父子的事情。
想到这里,苗子越脑袋里一团乱麻,他又叹了一口气,朝着膳房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叶安淮气得面色涨红,竖起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门的方向:“他,他是在骗我吧?!”
“明明是他说会帮我求求情的!我才同意回来的!现在又反悔了!”
“在山下的时候一个态度,回了寨后又是另一个态度!”叶安淮气急败坏,“这,这不妥妥的渣男吗!”
“他,他们几个都是一伙的……”
说着说着,叶安淮呼吸急促,伴随着几声剧烈的咳嗽,眼眶也越来越红。
他攥着胸口的衣襟,剧烈的咳嗽让他有些呼吸困难,眼前一阵发黑。
解洵面色一凛,将人按回了软榻上,冷声道:“叶安淮,深呼吸,调整节奏。”
解洵只手捂着叶安淮的双唇,强制性抑制住竭力想要过度的呼吸,按照自己的节奏来给他放缓呼吸的频率。
没过多久,叶安淮的情绪逐渐平稳了下来,但胸口处还隐隐作痛。
“你大病初愈,情绪太过激动的话有可能加重病情。”解洵睨了他一眼,微微叹息道,“还是说小少爷不想冬至出去玩了,想在家好好养病?”
叶安淮攥着领口,方才的窒息感和痛感一起卷席而来,让他说不出话。
他眼眶微红,只觉得心底一阵委屈,还没开口,泪倒是先落了下来。
“我,我不想和你说话了。”他呜呜咽咽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