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沈长微吸了口气,小声嘟囔,“真的惹上了一个大麻烦啊。”
这人他曾有所耳闻,可谓如今灵修界声名卓荦之辈,入道不过二十余年便至大归境,是个万里挑一的奇才。
沈长微攥着这块玉,思索半晌,对准裂口输出一道灵息,将它打碎成了两半。
玉佩黯淡下去,彻底失了光泽。
千里之外,身着黑袍的年轻修者叩开缘天殿大门,俯首一礼。
盘腿正坐殿中,合眼打坐的尊长动了动手指,陆稻尘这才恭敬开口道:“师尊,方才二长老来报,长生殿内大师兄……明烛的魂玉已碎,想来是彻底咽气了。”
“嗯。”尊者心念一动,声若洪钟大吕,冥然间自上而下盈满了整座殿堂,只听他字字清晰道:“他命该绝于此,怪得了谁。”
“是。”陆稻尘叩首,“师尊若是无事,弟子就先退下了。”
“且慢。”
座上的缘天仙尊蓦地睁开双眼,虚空抓出一面椭圆状的镜子来,巴掌大小,他以灵息为力,将此物递到陆稻尘眼前。
“他既已身死,此无明镜到底是万年灵器,如今我将它交与你。日后身为我缘天座下唯一亲传,你自当谨言慎行,恪守本分,不要步了你那师兄后尘。至于他的后事……哼,便向外界宣称他因屠妖重伤而陨,薄葬一场罢。”
陆稻尘心中狂喜,面上却不显分毫。本来料想明烛死后,师尊会将这法器收入囊中为己用,眼下却赠予了他,足见自己在师尊心中分量。
“是,弟子承蒙师尊厚爱,定然不负所托。”
他毕恭毕敬接下那面泛着泠泠水光的镜子,重重叩首。
明烛在山风呼啸与石子坠地的激荡声中醒来,他睁开双眼,床边坐着一青衫男子,十八九岁模样,脑袋止不住地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瞥见他睁眼,男子欣喜地长大了嘴,不待他说话便踉跄着起身朝外跑去,边跑边喊道:“小师叔快来,他醒了!”
没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明烛循着动静仰头望去,见来人霁月清风,朗目疏眉,彼时恰有日光从窗外斜斜投落,那人徐步而来,含笑温和,问他:“现在可还有哪处很疼?”
这一幕,他想,大概能记好多年。
他上下动了动唇,艰难出声道:“不疼。”
沈长微客气笑笑:“在下良药谷游医,姓沈名长微,表字谈风,是在下师侄机缘巧合在山上发现了道友,方才来得及救下一命。”
“是,是,在下名唤琇江,也自良药谷而来。”
立在一旁的青衣弟子赶紧跟着附和。
明烛道:“救命之恩,莫敢相忘……我字山雪,恩人若不嫌弃,可以表字相称。”
沈长微心中不愉,觉得此人事到如今竟然还要有所隐瞒,但还是面不改色道:“你如今大伤未愈,体内之毒若想全解,恐怕难如登天。还有,灵脉尽碎者要重新入道,只剩下魔修一条绝路,来去你自做打算。”
明烛神色无悲无喜地称谢,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沈长微突然咳嗽一声,回头看了眼还在傻笑的琇江,冲他做了个口型,琇江表情凝滞片刻,接着恍然大悟地退了出去,顺手捎上了门。
屋内只剩下他和明烛二人,沈长微从袖中拿出那块碎成了两半的玉,直言道:“四日前,玄玉门放出消息,称你已死于大妖围攻,如今他们已为你立下衣冠冢,替你正道,可事实究竟如何,想必没人比道友更清楚。”
“他人之事,我良药谷向来不愿掺合,但既然我也算救了你一命,不求什么别的回报,只需告诉我,你五指伤痕,何以得来?”
明烛哑然失笑,言语间不觉染上了几分自嘲:“想来道友已经知道了什么……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作隐瞒。”
“玄玉门,干的尽是些杀人放火的勾当。”
沈长微瞳孔骤然一缩,攥紧了衣袖,正欲听他往下细说,谁道此人忽然偏过头去,故作轻松道:“我不愿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恳请道友尽快医治在下身上的伤。我知晓良药谷行医立世的规矩,若能解掉体内的毒,千金万金,在下终有一天尽数还上。”
这下沈长微看出来这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之人,一时不知该说他是年少轻狂,还是自命不凡,到底没忍住自己那张毒嘴:“你如今一个被宗门判死之人,拿什么与人保证?这条半死不活的命吗?”
他懊悔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头,吸口气,继续道:“我无意激你,只是,妄图以一人之力掀掉整个玄玉派,实在是——”
“沈道友!”
明烛忽地回过头来打断了他的话,沈长微垂眸看去,只见他眼眶发红,像是要哭了。